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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逍遥游》的精神旨趣 强 昱


来源:(《中国哲学史》2007年第1期)    作者:强 昱    发布时间:2014-12-16 16:52:07    阅读次数:1043


作为《庄子》首篇的《逍遥游》历来广受研究者重视,传统认识整篇分为九章。实际内容只包括两个部分,以“小大之辩”[1]分界,前面通过神奇的寓言引申出“小大之辩”的思想主题,后面则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进行总结概括。各章都是对此论断的例证或分析展开。这一基本的逻辑结构,由于在不同的章节中重点有别,庄子的认识如何逐步得以具体展开和深化,是我们需要于以确定的重要工作。

一、实现自我的《逍遥游》的思想主题

如果不能清楚理解“小大之辩”与“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两者之间内在的联系,漠视了“小大之辩”的精神内涵,就难以确定庄子探索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对“小大之辩”的分析演绎与展开论述的过程,贯穿于全篇之中。在其系列的相关阐释里,已明确地指明了“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作为“小大之辩”的基本限定。而认识的拓展又是通过不同角度进行,使主题逐步得到深化。经验世界中的有限个体由于受到知性能力大小与生存时间久暂的天然制约,不可避免地以自我感受到的对象作为认知合理性的尺度,并以适宜自我生命存在为依据成为价值评价的标准,结果造成了自我中心的泛滥流行。只有将自我置于无限的宇宙,考察自己与异己之间的关系,突破心灵的遮蔽实现精神的升华。起首的鲲鹏之喻以象征性的语言指出前人郑重记录的信息,对后人而言虽然是间接的经验或传闻,纵使没有亲历但依然需要以慎重的态度,明白其言说的用心。庄子以为重要的不是这些事例究竟是否具有真实性,而是包含于其中对问题的揭示。即大鹏的搏风九万里不是任意的妄为,受到相关条件的限制,当条件不成熟的时候需要以“培风”的积累,最终达到“九万里风斯在下”的翱翔。其“去以六月息”的周期活动,以广阔的世界为先决的存在,否则丧失了大鹏生存的可能。肯定“大年”可以兼容“小年”而且把空间的大小置于其中,不这样长距离的飞行失去了施展才能的舞台。天“其远而无所至极”则是以疑问的方式,强调大鹏所适远非世界的至极,浩渺的未知世界需要人类不断进行探索。

从鲲鹏转化的寓言象征的表达回到现实世界,庄子以杯水坳堂的依存关系,解释了任何个体事物都以一定条件性作为自己赖以存在的依据问题。异己的世界在自我眼中,囿于经验表象就会出现绸与学鸠对大鹏的无知嘲讽。庄子以旅行目的地的远近需要相应准备粮食的多寡为例证,把具体的生活常识作为“小知”,以大鹏不能脱离自身的条件为“大知”,实际上突出了认识自我为“大知”的内容。“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为“小年”,映证了在无限世界中存在着令人惊异的“大年”的事物,但绝非永恒的存在者的观念。更为重要的是,揭示了具有企慕仿效心理的世人,妄图“匹之”是多么的无知可怜。究其原因,不能“知其然”导致了人生的盲动,如同大鹏与蜩及学鸠的反差无法消除。意味着不同类别的事物或每一个体事物的差别不能人为改变。上述情形与“汤之问棘”类似。是以《列子》的记载为背景,说明无限的世界山其体事物构成,虽然事物“形气异也,性钧已,无相异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汤问》第五)[2]的道理。庄子转换了讨论的问题,把鲲鹏之大与蜩及学鸠之小的内涵,切入到“知”的范围与确定性方面。“小大之辩”于是以年的时间性与知的确定性呈现出来,通过对条件性问题的不断分析得以反映,而且庄子特别强调自我之知必然见证于生活之行,使认识的意义与价值呈现于现实世界。

每一个人的不同人生态度,相应从中予以区分,因此产生了社会评价方面的差别。芸芸众生就有了“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的不同命运。生理器官的敏锐程度超过众人者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获得现实的利益。人格操守赢得乡党的信赖赞许,往往会以自己的心理行为衡量他人的是非曲直。一旦个人的才能或品质受到国君的肯定认同,能够主宰国家兴衰的成功人士,“其自视”的自我陶醉满足“亦若是矣”,如同学鸠嘲讽大鹏的辛劳那样不知道自己的可怜。独迈流俗之上的宋荣子,能够“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达到了“斯已矣”的很高的精神修养境界,但还是“未数数然也”,存在着个体自我不能左右控制的领域,“犹有未树也”。因为宋荣子不能像列子那样“御风而行”,只能以大地为自己的生活依托。可是列子的神迹对于那必追求人生的幸福安宁的“致福者”而言,还是“未数数然也”,不能发挥直接的作用。列子具有众人没有的“免乎行”的不用为出行操劳的才能,这种异行不能解决生死存亡与自我价值实现的根本性问题,在世界上“犹有所待者也”,没有彻底摆脱对他事物的依赖。把对事物之间依存关系的分析与个人的存在状态结合,揭示了对世界依附程度的大小同自我生活目标之间的不对应问题。以为这种倒错产生于每一个人对人生理想的不同定位的差异,无一例外地没有超越“有所待”的条件性,造成了是非高下得失善恶评价的不同。彻底从“自视”的盲区中解放出来而融会贯通圆满自在,消除自己与异己者之间存在着的不可抗拒的依附关系,唯一的出路就是把有限的个体提升至能够“天地之正”被自我所“乘”,驾驭“六气”的运动变化且畅通无阻地“无穷”延续没有丝毫凋弊,“待”的条件性与依附感就完全丧失了存在的可能。换言之,天地存在着异常的变化,“六气”的新陈代谢永无止境,但一切异常的情形已被自我抑制,臣服于个体的生命需求发挥着其积极的作用。

宋荣子不为外在的毁誉动摇心灵的宁静,“内外之分”的责任义务的尺度实现了“定”的自觉,对“荣辱之境”的是非得失洞察无疑。这种常人难以企及的人格风范,与列子相比还存在着一定的退憾,因为列子除了具备宋荣子的德行,并且拥有“御风而行”的奇能,可是即使如此还不能满足“致循者”渴望的在任何时候都能按照白己的意愿实现心灵期待的目标的要求。是“匹之”的盲目仿效心理广泛存在于世人心灵之中,决定了他们的人生永无解脱之日。面对人类的生存困境,庄子进一多深化思考的问题,予以彻底的普遍提炼,得出了“无所待”的存在者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实现人生。事实上在这样的至极状态下,内外物我早已完全贯通,成为了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是“无己”的至人与“无功”的神人,同“无名”的神人,以活生生的人格典范的精神智慧光毋寰宇,最终见证个体自我可能达到的理想高度。说明不论是列子还是宋荣子,已远较“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对人生意义问题具有清醒的自觉,但依然未臻于至人、神人与圣人那样的至极圆满境界。

对问题的探索发掘至此,却在认识上形成了一种无法逾越的逻辑悖论。一方面“乘”与“御”而“游”的主体是自我,不是借助于推理演绎的知识积累实现人生,那么只有无己与无功以及无名是塑造理想人格的内在动力,在自我生命潜能的释放过程中完成,不是外在的主宰者的施舍恩赐。另一方面包括自我在内的万物不在“天地”与“六气”的范围之外,相应解释了觉悟者必须是以对“正”与“辩”以及“无穷”的同一成就自我,不允许有丝毫疏离分裂的现象出现的疑问。无可辩驳地指明了心灵的内省精神的超越,决定着个人的现实命运,个体价值的“小大”以此为唯一衡量的尺度。因为是心灵的享受,超越了知性的分别计较的欠缺,瓦解了“匹之”的依附盲从产生的任何局限。而对“小大”的存在事实之“辩”,以自我人生价值实现程度与目标的“小大”之“辩”为归宿。《逍遥游》的精神旨趣,完全围绕着确立究竟什么是有意义的人生,决定人生价值的根本因素是什么这一核心展开[3]

二、成就理想人格的可能性与现实性

作为理想人格的代表,至人、神人与圣人不是现实的存在而仅是想像的塑造,不能从逻辑高度阐释其实现自我的真正理由,就会成为一种空洞的说教,丧失其存在的合理价值。庄子通过尧的历史事例与藐姑射之山的神人,惠施与庄子的对话等不同章节,阐发了无名、无功的内涵,对无名与无功的论述则是对无己的规定,回应了何者为理想人格的洁难。

以治理天下为己任的尧,感到自己的能力不及许由,请许由代己更好建设公正合理的社会,不料遭到了许由的拒绝。许由指出,“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矣”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自己替代尧未必能达到“已治”的效果。更何况“名者,实之宾也”,如果接受了尧的职位就成了追求世俗名誉的荒诞行为,是不明事理的表现。自己的现实人生状态如同鹪鹩与偃鼠那样早已满足,这种安宁自在的价值完全可以包容“用天下为”的意义。在社会群体组织结构中,不同的个人承担着各自有别的责任义务,“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相互替代就会引起社会生活秩序的严重混乱。许由指责尧以天下为己任丧失了自我,没有否认其“无名”的觉悟者地位,庄子间接地肯定了许由同样是“无名”的觉悟者。这是对“圣人无名”的具体解释。涉及到名实关系,社会群体中的个人不同的责任义务要求,以及自我的心灵满足具有决定的价值三方面的内容。

名在道家哲学中有名望、声誉与概念的不同含义,当然在普遍的哲学思考中又是高度抽象化的符号,是价值评价体系与纯粹知识的代表。“名者,实者宾也”的命题,在一个侧面是对“小大之辩”的逻辑内涵的总结。因为名实关系的复杂指向,直接引发了肩吾与连叔的对话。“闻言于接舆”的肩吾,由于接舆所言藐姑射之山的神人与经验事实,“不近人情”反差过大,产生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的判断,于是对藐姑射神人具有的能力“狂而不信”。肩吾的态度遭到了连叔“岂唯形骸有盲聋哉?夫知亦有之”的批评,因为其人其德不以社会的治理为终极追求,就不会“弊弊焉以天下为事”,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定位于“磅礴万物以为一”方面,以心灵容摄整个宇宙作为永恒的奋斗方向。他们在能力上具有“物莫之伤”的力量,因此能够成为“陶铸尧舜”即衡量尧舜事功业绩的模范。固然众人推崇“治”的现实利益,孰不知必须以适宜恰当的对象为原则。把冠冕运输到“断发文身”的越人那里,就会出现“无所用之”的结果。说明封闭的心灵阻滞了与无限世界交流沟通的道路,不会实现人生的自由。而尧在“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后,拜访“四子”心灵豁然开朗,“窈然丧其天下矣”,达到了更高的解脱水平,即“万物以为一”落实在尧的生命体验中。何者为大的问题,至此彻底明确解决。

现实生活中的惠施出现了认识的严重倒错,以为“大瓠”存在着“坚不能自举”与“落无所容”的限制,“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指出,具体事物的“用”的使用价值,会随着使用者认识实践的深浅与环境的变化发生升降。“不龟手之药”由于施加于不同的对象,发挥了截然不同的效果,不是其“不龟手”的内在作用没有延续,完全是因为运用于社会生活需求的大小有别,使个体人生的命运改观。究其原因,是“犹有蓬之心”的心灵遮蔽导致“物”不能充分发挥其价值。而个人如果同物一样存在其“用”,就会陷于被他者掠夺侵害的防不胜防的境地。臭椿树不具有提供制造世人需要的器皿的条件,无人理睬而孤独存在。惠施以此嘲笑庄子的理论学说,“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从不同角度回应了惠施的问题,指出惠施混淆了不同的问题而误解了“用”的实质。事物之间存在着相互不可或缺的依存关系,狸狌与生俱来的捕捉“敖者”之“用”,但逃不脱人类的陷阱。   牛庞大的身躯,反而不具备“执鼠”的技能。巨大的臭椿树怎么会“患其无用”呢?何不让其扎根于辽阔无垠的土地上,自己就可以逍遥自在地在树荫下漫步安睡了。这样,“斧斤”的人类图谋失去了用武之地而“物无害者”,这不是因为其“无所可用”终究使“困苦”的人生忧患得以消亡么[3]!

具体事物之“用”是其内在属性的现实反映。超出固有“用”的范围与他事物进行攀比,就会发生根本不能对应的错位,对自身存在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彻底地使不同事物的潜在之“用”恰如其分地服务于人类生活,首先需要主体自我认识洞察异己事物的固有属性以及由此呈现出来的“用”的价值。只有物我交融,物尽其用而自己可以从“有蓬之心”的麻木封闭状态中解脱出来。这种心灵包容一切的解脱,以尧的“窈然丧其天下”的自我成就为典范代表,列子与宋荣子固然不居帝王之尊,但他们自我价值实现的水平达到了“无己”的至人的理想高度,绝不会因其为尧之内臣而减损其人格的光彩。而尧的以天下为己任反而丧失了自我,是“窈然丧其天下”的无我无心,把尧引导至无以复加的“至人”。这是人生中唯一具有决定意义的事情,每一个体如果完全释放了自我潜能,就可以消除个体的差异实现普遍的平等而安享自由的人生。“匹之”的盲目攀比与“有蓬之心”的人为封闭被彻底打破消泯,世界在自我心灵的俯视中“斯在下矣”。圆满自足的自我则是以“无所可用”的绝无依傍的傲然独立,融化“待”于自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核心奥秘因此毕现于“无所可用”的规定里。一方面主体自我以无限开放的心灵容摄了整个世界而贯通物我内外,与世界相互渗透融会完整统一,消除了一切价值计较产生的欠缺。另一方面不会出现为他人依附利用的价值,和光同尘而优游自在。这与放弃个人的责任义务无关,是纯粹的心灵生起的智慧之光使自我始终能够在认识实践上合乎中道,没有过与不及的不足。“无己”其实就是无我、无情、无心之意,“至人”代表的真正的人能够包容不以功利业绩为目的之神人,与不计较世俗的名誉的圣人,庄子肯定在现实的生活中就可以使自我获得根本的解放,能够达到个人生存的极限。

存在于世界中的每一个人,离开了相关条件的满足就不能生活下去,但事物的固有之“用”不因异己者的去取丧失。成就自我如果脱离了具体的认识实践的支持,就会成为一厢情愿的空想。而认识实践以整个世界为对象,最终回归于个体潜能的全部释放这一根本要求上来。言与物其“小”者都不失其“用”的存在价值或个体的属性,相反那些“大”者竟然“无用”,只能判断因我们“知”的“聋盲”而不识其意义。庄子对惠施诘难的回应,主旨在于澄清功利性计较造成的误区,以不同层次之分阐释任何存在者必有其“用”的认识,决定人生态度的根本因素完全取决于心灵的开放程度。最后以自然无为规定“无己”,凸显了道家一贯坚持的唯此不假外求而圆满自足的思想主张。

三、精妙的篇章结构

仔细分析《逍遥游》认识展开的结构层次,给了我们十分意外的收获。隐藏于行云流水般文字之中的灵心妙谛,愈见庄子诗意的象征与严谨分析有机结合的殊胜。思辩的力量因不同主题的隐喻空前拓展,含蓄蕴藉的精神情怀则在不断的阐释说明过程中消除了认识可能产生的不确定性。始于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云天的磅礴气势,一扫囿于经验见闻的狭隘孤陋,开辟了心灵漫游无限未知世界的前进道路。终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的期待向往,凸显了自然无为的理想追求依然不脱离现实世界,必以自我身心内外的和谐完整的塑造而实现人生的满足。每一章之中几乎都是把寓言故事与经验现象相互映衬,推进着思想议题的逐步深化。虽然“小大之辩”以及“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两章,将《逍遥游》整篇明显划分为两个组成部分,但丝毫不见任何的生硬牵强之处,同一的精神意涵贯通于每一章节之中,意趣深远而言词隽永,令人回味无穷。

然而鲲鹏变化由北溟飞往南海的喻说,重点揭示即使如同鳗鹏之类难于为世人所见的东西,其运动变化依然不能脱离自身存在条件的限制。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每一个人眼中的世界虽然不超出天地的范围,但毕竟受到时空的最主要的生存条件的束约,包括不能逾越自身的天赋能力,都决定了不同类别的个体所反映的仅是世界的局部或某一环节,虽不能以之为就是整个世界或世界的真相,但否认其相对合理性则是错误的认识。天然具有容摄世界的心灵潜能,是“图南”的人生使命的自觉,与化解了妨碍精神升华的“匹之”依附仿效心理的画地为牢,在“海运”的特定条件下运用自身的天赋能力,开始征服艰难险阻的探索。如果不具备这些相关的因素,就不能在经历了苦难的基础上享受奋斗的乐趣。为此庄子反复强调个体性的差异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进行了多方面的举证说明,以期从客观存在的角度揭示“小大之辩”包含着的事实判断,具有不同的层次之分,对此的领会把握是实现人生的先决条件。这样的认识是以承认“生物之以息相吹也”的同一性为前提,肯定同具“息”的生命活动的“生物”通过“吹”的存在状态彼此依存,任何时候都不能割裂,构成了永恒无限的博大生命世界。

由于“小大之辩”是对“知”的知性能力大小,“年”的存在时间久暂,“图”的意志态度的强弱,“物”的形体之别,与“适”的实践活动范围等进行的概括总结,特别以对“飞之至”是否就在“翱翔蓬蒿之间”的确定为对象的阐释,因此突出了个体人生的精神状态与见识的高下,一切的意见纷争首先是差别性的现实反映,而决定自我存在价值的唯一因素就在心灵对自我以及世界的自觉并付诸实践的方面。对这些问题的广泛讨论,庄子从“若此”的客观世界回到了人类社会生活中出现的诸种“自视”的情况,以宋荣子与列子作为现实世界同具精神自由的代表,但宋荣了又不具备列子“御风”之能的事实,回答只有自我心灵的解放能够达到化解一切差别而实现个体价值的问题。许由与尧的往返问答揭示了每一社会成员具有不同的责任义务,社会地位的高低根本不能左右个人内在潜能的释放。尧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历史使命感与社会责任感,甚至成为了麻痹尧丧失了判断“天下已治”的清醒。固然歌颂了圣人唯恐天下无一人不得其所的胸怀,但又委婉地对此加以批评并表示了惋惜。而许由不以名誉、地位等动摇心灵的宁静,始终保持着超然物外的态度,更加细致入微地刻画了觉悟者的精神形象。否认了血统、财富、门第等外在的因素决定人生意义的观念,以历史的真实树立了觉悟者的光辉典范人格,绝非空洞的幻想。

藐姑射之山的神人哪怕是纯粹的虚构,亦无法遮蔽其中的思想深意。人类渴望的精神理想的塑造,成为了引导尧回归自我实现解脱的动力,历代人民不懈创造积累起来的智慧成果,能够被后人接受传递,本来就是心灵能动性的应有反映。“以物为事”的对现实利益价值的计较必然产生心灵的盲区,能动的创造精神窒息于功利性的追求之中。尧“窈然丧其天下”使自己臻于“万物以为一”的至人境界,从此跨越了“功”与“名”的鸿沟,万物由于觉悟者的“为一”提升至崇高伟大的“磅礴”领域,备受尊重肯定。理想与现实的相互穿插,把尘世中“物不疵病而年谷熟”的生活期待,同神人的无须日用操劳对立。“用大”的问题落实于具体的生存需求,大鲲与不龟手之药以及樗的讨论,以不同角度层次的分析,解释了如同宋荣子、列子优游世间是以心灵需求为核心,完全把握了服务于生活之“用”的条件问题[4]。不是依赖冥思内省替代了“食五谷”的生命支持,“用”的潜在与实在转化成为个体自我心灵开放程度的标志,“知亦有”的“聋盲”只有在“无己”的高度被彻底克服。

客观事物的存在不是为了满足人类的需求出现,人类作为万物中的一员,领会“为一”构成的整体世界是实现人生自由必然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自觉的认识实践,自我与万物之“用”展示在人类心灵。不能把握事物固有的内在属性以及外在的功能,人为割裂相关的条件性,就会产生以为大与小不同的事物,其作用功能可以彼此取代的误解,或造成“聋盲”的“有蓬之心”。惠施以为庄子“言”的思想认识是“大而无用”,庄子的回答既是对惠施“有蓬之心”的揭露,又隐含了其言其用非为具体的东西,而是能够实现自我“无害”的圆满人生力量的意思。再次把言与知结合,心与己贯通,为“神凝”的理想人格的精神世界赋予了活生生的内容。如此心灵中呈现出自我漫游在扎根于广漠土地上的大树下,行住坐卧自得其乐,两不相伤的和谐图景。呼应了篇首鲲鹏的寓言,由“特闻”的神奇传说最终落实于个体的生命满足。表达了“人”之存在意义与价值,无以复加的究竟之“至”的限度,就在“无己”的“万物以为一”的胸怀世界。“至人无己”的命题因此涵盖了“神人无功”与“圣人无名”的所有积极因素,否认了可以在现实世界之外实现自我人生的认识。

道家的精神向往在《逍遥游》中得到了更加凝炼集中的说明,充满了在现实世界实现人生的坚定信念,讴歌了思想自由人格独立的价值。把“不越蹲俎而庖代”的每一社会成员的责任义务之分,容纳于破除“有蓬之心”塑造“神凝”的身心内外的和谐完整之中考虑,通过发现证实自己与异己之“用”而保持彼此的“所待”,回归于自我而超越“匹之”的攀比,达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根本解脱。高举着理性主义的原则旗帜,洋溢着浪漫主义的精神魅力,成为人类永恒的心灵咏叹。

(《中国哲学史》200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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