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简称《服内元气诀》，大致成书于唐代。正续《道藏》将此书收入洞神部方法类，《云笈七籖》卷六十亦收录此书。此书详细记载服内气诀法十余种，是道教服内气养生术代表性典籍。可是，此书是原作还是抄袭之作？作者为谁？其服内气术要点何在？凡此种种，都值得认真辨析。
《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1]与《嵩山太无先生气经》[2]，这两部典籍雷同之处颇多，到底孰真孰伪呢？至少有三点理由可以认为：《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是原作，《嵩山太无先生气经》抄录《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第一，从成书时间上看，《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成书在前，《嵩山太无先生气经》成书在后。《嵩山太无先生气经》卷上云：“余慕至道，备寻秘诀，……大历中遇罗浮山王公，……见授吐纳，……悉传于口。”[3]《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序》则云：“余慕至道，备寻秘诀，……天宝年中，遭遇罗浮真人王公，……见授吐纳，……悉传于口。”[4]二者表述如此巧合，令人生疑，即使两书作者为同门师兄弟，创作时也不可能如此一致。据《中国历史纪年表》，“天宝”为唐玄宗年号，从742-755年；“大历”为唐代宗年号，从766-779年。可见，《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成书在《嵩山太无先生气经》之前。当然，单凭成书时间还不能判定两书谁真谁假，因为古人常常托古造经，有时言不符实。第二，从篇章结构来看，《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文气连贯，《嵩山太无先生气经》之章节有割裂的痕迹。《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有《食饮调护诀》一节，《嵩山太无先生气经》有相同之内容，却分为《饮食诀》、《调护诀》两节，此二者同言服气时饮食注意事项，文意一致，篇幅不长，裂为两节，似乎不合文理。《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有《守真诀》，言爱精重炁，未病先防，“守真”一词颇能概括文意；《嵩山太无先生气经》有《慎真诀》，主旨与《守真诀》同，但“慎真”之标题并不达意。《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文末有《服气胎息诀》总括全文要义，《嵩山太无先生气经》也有大体雷同之内容标题《修存诀》，与所无之内容《慎气法》另立一卷。《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全经一卷；《嵩山太无先生气经》一书则分二卷，卷上、卷下篇幅明显不协调，且《慎气法》之标题与全文其它章节《××诀》之命题法不合。总之，《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一书体例一致、标题达意、详略得当，是一部典范之作；《嵩山太无先生气经》则结构涣散、标题不一、篇幅失当，有编辑抄袭之嫌。第三，从文字内容来看，《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一书上下文意一致，围绕服内炁之操作规程、注意事项等展开周全严密的论析；《嵩山太无先生气经》之内容大体与《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同，却又辑录它书，并加入作者个人的议论，有枝蔓之感。比如，《嵩山太无先生气经》篇首《服气诀》言服气之具体方法，下一节《进取诀》却讲服气之前的准备事宜，上下文意不条畅。该《服气诀》与《延陵先生集新旧服气经》之《张果先生服气法》大体一样，仅仅少了末尾一句，[5]这二者谁抄录谁，还不好判断，但《服气诀》置于《嵩山太无先生气经》篇首确实不妥。《嵩山太无先生气经·咽气诀》比《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咽气诀》多了一百多个议论性文字，大概是太无先生自己发挥的。《嵩山太无先生气经·慎真诀》比《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守真诀》多了四百多个字，部分内容与《太上养生胎息气经》相同，[6]这些文字应为窜入。《嵩山太无先生气经·修存诀》比《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服气胎息诀》多了三百多个字，亦与同书上文文意不和顺。另外，《嵩山太无先生气经·慎气法》言惜气存神更与全文文气不一。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说，《嵩山太无先生气经》乃抄录《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之作，不可靠，引文当用。经过认真比照，我们还发现，《长生胎元神用经》[7]、《太清调气经》[8]等内气经亦或多或少抄录《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
《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一再被抄录，说明该书作者于服内气术有成熟独到的研究，那么它的作者是谁呢？从该书序中，我们可以看到，幻真先生是根据罗浮山王真人的口述成书，这个王真人何许人也，目前无确切的资料可考，有可能是幻真先生假托的仙人，借此来彰显己书的价值。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本书是幻真先生撰文的，也就是说，即使是参考他人意见，幻真先生也该是此书作者之一，口述与成书毕竟是两回事。据《新唐书》卷五十九《艺文志》第四十九收录有“康仲熊《服内元气诀》一卷，《气经新旧服法》三卷，《康真人气诀》一卷”[9]；郑樵《通志·艺文略第五·道家三》吐纳类收录有“《气经新旧服法》，三卷（唐康仲熊撰）。《康真人气诀》，一卷（同上）。《服内元气诀》，一卷（同上）”及“《服内元气诀》，一卷（烟萝子撰）”。[10]由此看来，幻真先生很有可能是康仲熊，也可能是烟萝子。据查考，《修真十书·杂著捷径》、《真元妙道要略》、《九还七返龙虎金丹析理真诀》、《诸真圣胎神用诀》等经书辑录有烟萝子的作品，从这些引文考察，烟萝子为五代时道士，其作品行文中书面语夹杂口语，这是五代宋时的文风。此处不引事例，以后再考辨。可以说，《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的作者是康仲熊，康氏还注有《胎息经注》，是一位对服内气术相当内行的养生家，难怪他的著述有巨大的生命力，被许多人转抄。接下来的问题是，《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一书揭示的服气术到底如何呢？其魅力何在？
《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全书一卷，书前有序，讲作者钦慕至道，多年探求，终遇名师王真人口授吐纳秘诀的经过。书之正文有十五个诀，依次为：进取诀、淘炁诀、调炁诀、咽炁诀、行炁诀、炼炁诀、委炁诀、闭炁诀、布炁诀、六炁诀、调炁液诀、食饮调护诀、休粮诀、守真诀、服炁胎息诀。其中一至五节是服内炁术的一套完整的基础功法，六至十一节是提高性质的功法，十二至十四分别论述服内气过程中饮食、辟谷、房中等方面的注意事项。十五节总结全书宗旨。该书紧扣主旨，论析详备，文字平易，可操作性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内气术典著，下文择要介绍：
首先，进取诀。这是服内气的准备活动，其要点是：选择一个高燥、干净、避风的静室，烧香祛秽安神，床高三尺须厚暖，衾被寒温合适，枕高二尺余。在半夜至凌晨时间内修习为宜，如果此段时间不便为之，在天气清和、腹中空时亦可进行。其具体操作法是“先闭目，叩齿三十六下，以警身神。毕，以手指捏目大小眥，兼按鼻，左右旋耳及摩面目，为真人起居之法。更随时加之导引，以宣畅关节。乃以舌拄上腭，料口中外津液，候满口则咽之，令下入胃，存胃神承之，如此三，止。是谓漱咽灵液，灌溉五脏，面乃生光。此之去就，大体略同。便兀然放神，使心如枯木，空身若委衣，内视返听，万累都遣，然后淘之。每事皆闭目握固，唯临散炁之时，则展指也。夫握固，所以闭关防而却精邪。凡初服炁之人，炁道未通，则不可握固，待至百日或半年，觉炁通畅，掌中汗出，则可握固”[11]。
其次，淘炁诀。这一步是消除宿食，具体操作法是“闭目握固，仰卧，倚两拳于乳间，竖膝，举背及尻，闭炁则鼓炁海中炁，使自内向外轮而转之，呵而出之，一九或二九止”[12]。
再次，调炁法。这一步是使气息平和，具体操作法是“鼻为天门，口为地户，则鼻宜纳之，口宜吐之，不得有误。误则炁逆，炁逆则生疾也。吐纳之际，尤宜慎之，亦不使自耳闻，调之或五或七至九，令平和也。是曰调炁，毕则咽之，夜睡则闭之，不可口吐之也”[13]。
复次，咽炁诀。幻真先生认为：“人皆禀天地之元炁而生身，身中自分元炁而理。”因此幻真先生服内炁术的关键步骤，也是内气术的一般做法，具体操作法是每因咽及吐纳，则内炁与外炁相应，自然炁海中炁，随吐而上，直至喉中，但候吐极之际，则辄闭口连鼓而咽之，令郁然有声，汨汨然后男左女右而下，纳二十四节，如水沥沥，分明闻之也。如此，则内炁与外炁相顾，皎然而别也。以意送之，以手摩之，令速入炁海。炁海，脐下三寸是也，亦谓之下丹田。初服炁人，上焦未通，以手摩之，则令速下，若流通，不摩亦得。一闭口，三连咽，止。干咽，号曰云行。一湿口咽，取口中津咽，谓之雨施。初服炁之人，炁未流行，每一咽则旋行之，不可遽至三连咽也。候炁通畅，然后渐渐加之，直至于小成也。一年后始可流通，三年功成，乃可恣服。新服炁之人，既未通，咽或未下，须一咽以为候，但自郁然有声，汩汩而下，直入炁海”[14]。
最后，行炁诀。这一步是使内炁流布全身，具体操作方法是“下丹田近后二穴，通脊脉，上达泥丸。泥丸，脑宫津名也。每三连咽，则速存下丹田，所得内元炁，以意送之，令入二穴。因想见两条白炁，夹脊双引，直入泥丸，熏蒸诸宫，森然遍下毛发、面部、头项、两臂及手指，一时而下，入胸至中丹田。中丹田，心宫神也。灌五脏，却历入下丹田，至三星，遍经
《幻真先生服内元炁诀》一至五诀，从服气预备――消除宿食――调炁平和――咽服内炁――行炁结胎，这是一套完整成熟的服内气术（胎息术），方便操作，在其后服气术爱好者中广为流传，至今仍有爱好者传习。该经六至十四诀（炼炁诀、委炁诀、闭炁诀、布炁诀、六炁诀、调炁液诀、食饮调护诀、休粮诀、守真诀），论及服内炁更高深的功法以及生活宜忌，亦相当精彩，限于篇幅，以后专文另加介绍。此书第十五诀（服炁胎息诀）概括全文，倡导宝爱精气，内炼胎息，慎传此经。总之，这本内气术典籍内容丰富，理法允当，还可以进一步研究。
注释：
[1] 《道藏》第18册，第440-444页。
[2]《道藏》第18册，第418-424页。
[3]《道藏》第18册，第418页。
[4]《道藏》第18册，第440页。
[5]《道藏》第18册，第425页。
[6]《道藏》第18册，第401页。
[7]《道藏》第34册，第309-315页。
[8]《道藏》第18册，第404-411页。
[9]《二十五史》第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第163页。
[10]郑樵：《通志二十略》，中华书局，1995年，第1625-1626页。
[11]《道藏》第18册，第440-441页。
[12]《道藏》第18册，第441页。
[13]《道藏》第18册，第441页。
[14]《道藏》第18册，第441页。
[15]《道藏》第18册，第441-442页。
（《道学精粹》，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11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