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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磻溪集》看丘处机的苦修与隐居


来源:《文献》1994年第4期    作者:朱越利    发布时间:2014-12-16 08:51:12    阅读次数:1185


全真教第二代领袖“北七真”中,生前身后光芒最为耀眼的,当数长春其人丘处机。他的弟子李志常写了一本名著《长春真人西游记》,元中书令耶律楚材写了一本《玄风庆会录》, 其实都是有关他万里西行谒见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事迹的记录。这两本书的传世是沾了丘处机的光。成吉思汗十分敬重丘处机,以神仙相称,赐之虎符,副以玺书,并接受了丘处机关于“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的忠告。丘处机还燕后,打着成吉思汗的旗号,救活了数万人,恩德广被中原人民。《元史》、《新元史》特地为他立传。上有最高统治者信赖,下有黎民百姓拥戴,丘处机遂使全真教达到鼎盛。他创立的龙门派也成为全真教中最大的支派, 有所谓“天下全真半龙门”之说。龙门派的地位就好象明代以后佛教禅宗中的临济宗一样。对于这样一位杰出的历史人物,其生平和思想是值得深入研究的。

《元史·丘处机传》和《金莲正宗记》、《七真年谱》、《甘水仙源录》等全真传记、传记资料均非常简略。我们还可以读到几部署名丘处机著的丹经。即使都是真经,也仅仅反映丘处机的内丹思想和方法,不及其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深入研究丘处机的生平和思想,最大的困难是资料匮乏。幸好丘处机为后人留下一部抒怀咏志的诗词集《磻溪集》,为我们带来了希望。

上篇

《磻溪集》作为文学作品,受到文学家们的重视。顾嗣立编《元诗选》、陶湘补编《景宋金元明词》、周泳先编《唐宋金元词钩沉》、朱祖谋辑《彊村丛书》、唐圭璋编《全金元词》等均收入《磻溪集》中的诗词作。孙云谷编《历代名家咏花词全集》也收入了几首《磻溪集》中的词。

研究全真史和丘处机年谱的学者们也从《磻溪集》中挖掘了少许史料。如清末广东罗浮山酥醪观住持酥醪洞主陈铭珪(字友珊,道名教友) 先生著《长春道教源流》8卷、陈垣先生著《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4卷、姚从吾先生著《丘处机年谱》等。1985 年黄兆汉先生发表了《丘处机的〈磻溪词〉》一文,更是从史料价值和艺术成就两方面评价了《磻溪集》中的词作,挖掘的史料较多一些。

《磻溪集》近五百首诗词,大都没有直接标明创作日期,难以充分发挥史料价值。学者们对《磻溪集》史料的挖掘总的来说仍显太少,而进一步挖掘似乎是一种奢望。

《磻溪集》近五百首诗词显而易见是依格律和词牌分类排列的。笔者反复研读后惊喜地发现,同一类中的作品排列也不是随意的,而是依创作日期先后排列。少量标明创作日期或时期的诗词,可以验证笔者的发现符合实际。只有一处例外,也可以得到圆满的解释。这一秘密的发现,可以帮助我们考证大部分诗词的创作时期,挖掘更多的史料。这一考证工作极具诱惑力,值得一 试。

除去仅收词作的本子之外,收录全本《磻溪集》的本子,笔者仅见到两种:金刻木和道藏本。金刻本又被收入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91册,列入《集部·金元别集》。笔者须选择一个较佳的版本。

金刻本《磻溪集》凡三卷,原流失民间,傅增湘于1919年发现于北京隆福寺带经书坊。其时他正倡议修补《正统道藏》,获金刻本《磻溪集》后,欣喜异常,认为这是丘处机之灵在冥冥中鼓励他完成修补《正统道藏》之伟大功业。他于1941年写了一篇《金刻磻溪集跋》, 对比《磻溪集》之金刻本和道藏本二者的优劣曰 :

取道藏本校之,于篇章初无增损而字句乃大有差珠殊,增改多至数百十字。诗句下原附音释或自注,道藏本皆芟去。凡词多注原名,如《无俗念》十二首,下注云“亦名酹江月”,乃患刊落不存。又诗词题下偶加小序……序中略志年月、事实,可以考见生平行事,交游踪迹,道藏本或竟删除,或意为节略,均失本真。赖有金时刊本得以校补其缺失,足见右本之可珍矣。最可异者……今道藏本于《赞佛》一首独不刊载,似后人不欲为释教颂扬,有意芟之,所见抑何隘耶……惟道藏本卷首大定丙午胡光谦序后, 又有大定丁未平阳毛麾序、泰和丙寅武定军节度使移剌霖序、泰和戊辰翰林学士知制诰兼国子监司业安东陈大任序。此本只存胡序而后三首皆不载,余意原本必已汇刊或缘流传岁远,不免损佚,非有他也(1)。

饶宗颐先生曾将朱祖谋《彊村丛书》覆晦木斋旧钞本和道藏本互勘,指出《彊村丛书》本题序及自注较详明,伪字较多,道藏本则修成谨严文字,文义较可据(2)。

相比之下,金刻本较佳。本文考证、引证,均以金刻本为主,以道藏本校补。

《磻溪集》并不是收录了丘处机一生所有的诗词,而只是收录了他一生中几个时期的作品。究竟收录了哪几个时期的作品,笔者理应事先交待清楚。

道藏本《磻溪集》前的四篇序,均没有指明所收诗词创作年代的上下限。但各体裁的作品大都从磻溪时期开始,决无作于入关(1170 年农历正月) 前者。《集》中有大安己巳(1209) 游鳌山留下的二十首七绝,傅增湘先生《金刻磻溪集跋》据此认为“刻梓当在大安之初” (3)。陶湘《景宋金元明本词》汇刻本之《叙录》说:“核其卷中,无一入元后作,版本亦与元代绝异”(4)。丘真人应成吉思汗诏西游雪山途中所作诗,皆收入《长春真人西游记》中。《磻溪集》所收作品不迟于丘处机西游前夕(1220) 

姚从吾先生《元丘处机年谱》将丘处机一生分为四个时期,即幼年与随师学道时期、磻溪龙门终南隐居时期、隐居登州栖霞太虚观时期和奉召西游讲道与全真教的盛行时期。为了考证方便,本文将丘处机创作《磻溪集》作品的时间依次划分为守墓、磻溪、龙门、终南和栖霞五个时期。

守基时期:自大定十年(1170) 正月丘、刘、谭、马四友入关谋迁葬亡师起,经陕西终南山户县刘蒋村修治坟墓、居丧守坟,至大定十四年(l174)九月丘处机西入陕西宝鸡县东南的磻溪时止。

磻溪时期:自大定十四年(1174) 九月西入磻溪时起,至大元二十年(1180) 迁往陇州(今陕西陇县) 西北的龙门山止。

龙门时期:自大定二十年(1180) 迁到龙门山起,至大定二十六年(1186) 冬下龙门山止。

终南时期:自大定二十六年(1186)冬迁回终南山刘蒋村祖庵时起,至明昌二年(1191 )十月东归山东栖霞县太虚观止。

栖霞时期:自明昌二年(1191)十月回到栖霞时起,至兴定四年(1220)正月离莱州昊天观,应召北行时止。

另外, 还想说明两点。第一,《鸣鹤余音》、《金莲正宗记》、《清河书画肪》等书也收了十余首与《磻溪集》创作同时的丘真人诗词。由于这些诗词没有收入《磻溪集》,无法依靠排列次序对它们的创作时间段进行考证,故本文暂付阙如。第二,玉峰老人胡光谦序文中引用了《磻溪集》八首诗词的佳句。序撰于大定丙午岁(1186)五月。可以判定被引用的诗词以及同类中排在前面的诗词的创作日期,均不迟于1186年农历五月,是没有疑问的。这一点对于考证也有一定帮助。下面即按《磻溪集》诗词原列次序尽可能考证一下大多数诗词的创作时期。

() 七言律诗(以下第1)

《秦川》,1176 年左右。李道谦编《七真年谱》记载:“大定十四年甲午(1174) ……八月,丹阳、长真、长生、长春于鄠县秦渡镇真武庙月夜共坐,各言其志。丹阳斗贫,长真斗是,长生斗志,长春斗闲。翌旦乃别。丹阳刘蒋居环,长真居洛阳朝元宫,长生居洛阳市土地庙,长春西入磻溪”(5)。诗中曰:“传纵孤云来此地,烟霞洞府习真修”(6),即咏西入磻溪之事。《七真年谱》曰:“大定六年丙戍(1166)……长春真人年一十九,弃俗人道, 居崑嵛山”(7)。诗中又曰 “十年苦志忘高卧”(8),即指入道十年,至大定十六年(1176)。十年是个成数,泛指十年左右。姚从吾先生《元丘处机年谱》将本诗列于大定十四年(1174)八月之后,亦可(9)。

《磻溪》,1177年八月左右。诗中曰 :“故人别后信天缘,浪迹西游住虢川。宛转风尘过万里,盘桓岩后泊三年”(10)。前两句即指大定十四年(1174) 八月秦渡镇四友拱别,丘长春西入磻溪之事。“泊三年”, 则至大定十七年(1177) 八月。姚从吾先生《元丘处机年谱》将本诗列于大定十四年(1174)11),略提前了一些。

《磻溪凿长春洞》,盖1177年八月至1179 年八月间。

《幽居》,年代同上。

《春晓雨》,盖1178 年春或1179 年春。据题。

《坚志》,盖1178 年春至1179年八月间。

《自咏》,同上。

《答甘北镇孟秀才》,1179 年八月。《七真年谱》曰:“大定九年己丑(十月) 重阳祖师……挈四子至汴梁,寓磁器王氏旅邸中”(12)。这是丘真人初次离开家乡山东。诗曰 “一别家乡整十年”(13),则至大定十九年(1179)

《答李四秀才邀往渭北》,年代同上。诗曰:“深承虢邑多才士,远访磻溪遁迹流”(14)。虢邑即虢县,金时属凤翔路凤翔府,原是周国名,姬姓,文王弟仲所封,号西虢。元废入宝鸡县。磻溪即在此县内。

《道友邀游磻溪太公庙以诗辞之》,年代同上。

《磻溪庙觅駞马》,年代同上。

《答宰公子许秀才》,同上。《金莲正宗仙源像传》曰 :“( 丘长春师) 岁甲午秋,乃入磻溪穴居,日乞一食”(15)。诗中曰:“碧洞经年无火烛”(16)。 《玄风庆会图》卷1曰:“龙门去人境极远,宗师遂罢乞食,于岩洞间白立厨爨,止一食”(17)。是知丘真人只在隐居磻溪时不动烟火。

《答清河氏》,年代同上。

《赠泾州(足+夹)趺郎中坚暨刘解元》,年代同上。

《赠王周二生见访》(18),年代同上。

《众道友问修行》(19),年代同上。

《寄道友觅败布故履》(20),小序曰:“余在西虢六年,未尝一新衣履。每至中秋,唯完补褐衲耳”(21)。丘长春西入磻溪,经六个年头,则至大定十九年(1179)八月。

《次韵银张八秀才》(22),盖1179 年八月至1180年春间。诗中曰“长歌爱屟临春水” (23),是知作于春天。

《虢县银张五秀才处借书》(24),1180 年春。据题可知作于磻溪时期。《七真年谱》曰, 大定二十年庚子(1180)“长春真人自磻溪迁居陇川龙门山”(25)。

《中秋不见月》(26),盖11801185年间某中秋。据题。

《见月》(27),盖11801185年间某秋。诗中曰:“四郊黄叶吟飞秋”(28)。

《王宅月桂》,盖1180年秋至1186年五月间。

《又栽月桂》,年代同上。

《山居三首》,年代同上。

《芭蕉》,题注曰:“陇山也”(29)。陕西之陇山穿越陇州(今陕西陇县)龙门山即在陇山。

《赞丹阳长真悟道》,诗中曰:“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30)。见于胡光谦《序》,年代均与前同。

《鹤》,盖1180年秋至1188年九月间。

《岭北西京留守夹谷清神索》,盖1188 年九月间。《七真年谱》曰,大定二十六年丙午冬,“长春真人下龙门山,居终南祖庵”(31)。又曰,大定二十八年戊申(1188)二月,“长春真人奉诏至阙下……中秋得旨还终南山”(32)。金以大同为西京,位于终南与中都燕京之间。疑本诗为丘真人作于自中都返终南的途中。诗中曰“今夏赍书九月来”(33),疑作于九月间。

《易州西山睒公堂》,金代易州即今易县,位于终南与中都之间。疑本诗亦丘真人作于自中都返终南途中。

《福山县黄箓醮感应》,1194年九月二十九日。序曰:“明昌甲寅(1194) 秋九月建黄箓醮于福山县,二十有八日午后,将传符受戒,有鹤十一盘至,自西北翱翔乎坛之上,终夕不去。越一日,请圣间,闻天关震响,北极下红霄光烛于地,可辨纤悉,三州士民靡不见之者” (34)。

《承安丁巳冬至后苦雪时有事北边》,1197年冬至后。据题。

《平山堂四首》,盖1197年冬至后至1198年中秋间。

《海上观涛》,年代同上。

《题诸潘庵》,年代同上。。

《中秋日与道友游诸潘,时有将赴秋闱者》,盖1198年中秋日。据题。

《秋旦与蓬莱道友游西溪》,1198年秋旦。据题。

《途中作》,盖1199 年五月间。小序曰 :“(明昌)三年五月,蓬莱道友相邀度夏。自后数年为例,五年相邀耳”(35)。所谓“数年”,盖不多于九年。明昌三年始,历九年则至永安四年(1199) 

《送陈秀才完颜舍人赴试二首》,盖1199年五月至1201年清明后三日间。

《泰和辛酉清明后三日霜》,1201年清明后三日。据题。

《落花》,盖1201年清明后三日至1206 年间。

《赴蓬莱狄氏醮踏晓登山》,年代同上。

《赴潍州北海醮》,盖1201年至1206年间某冬。诗中曰:“山阴积雪寒铺地,海上层冰冻接天”(36)。

《昌阳黄箓醮》,盖1202年十月至1206年间。诗中曰:“十月昌阳五谷饶”(37)。

《过盖公岘山》,年代同上。

《避事过盖公岘》,年代同上。

《骤雨》,年代同上。

《季冬八日大雪二首》,盖1202 年至1206 年间 某农历十二月。据题。

《酬同知定海军节度使张侯雪中见访二首》,年代同上。

《竹轩》,盖1203年春至1206年间。诗中曰:“不待岁寒方见重”(38)。

《登临有感》,年代同上。

《定海军节度使致政刘师鲁挈其子见访于栖霞太虚观》,盖1203 年至1206 年间某秋。诗中曰:”露下天高秋气爽”(39)。

《师鲁先生有宴息之所,牓曰中室,又从而索诗》,盖1203 年秋至1206 年间。

《次韵答奉圣州节度使移剌仲泽佳什》,年代同上。

《送莱州节度使邹应中移镇兖州》。邹应中亦写为邹应仲。名邹谷,字应仲。大定十三年进士第,曾在地方和金廷任宫,历定海、泰宁军节度使(见《金史》卷104 《邹谷传》) 。题中称 莱州节度使,即指定海军节度使。题中称移镇兖州,即调任泰宁军节度使(见《金史》卷 25 《地理志中·山东东路》)。邹公于泰和六年(1206 ) 致仕。本诗之作当不迟于此年。

《赞道》,盖1203 年秋至1220 年间。

《达士》,年代同上。

《灵虚观赏梨花》,盖1204 年至1220 年某春间。据题。

《旧游》,盖1204年春至1220年间。

   (二)七言绝句

《关中礼正》( 拟题), 盖1170年至1180年间某春。诗中曰 :“雪霁春光显太平”(40)。又据题。        

《答樊生》,年代同上。

《刘二道友索》,年代同上。

《警泾阳强居二首》,年代同上。

《寄杨五信士》,年代同上。

《还杨五所惠纸扇》,盖1170 年至1180 年间某夏。诗中曰:”城市炎天无爽气 ”(41)。

《答乔生》,年代同上。

《题杨五纸扇》,年代同上。

《题 王生纸扇》,年代同上。诗中曰 :“自爱寥天夏日长”(42)。

《题乔生纸扇》,年代同上。诗中曰 :“炎炎赤日火云飞 ”(43)。

《题王二纸扇》,盖1177 年至1180 年间某夏。诗中曰 “蕤宾节后转加炎”, 又曰 “唯有长春碧岩洞”(44)。据本集《七律·磻溪凿长春洞》,长春洞开凿于1177年八月。

《题周道全纸扇》,年代同上。诗中曰 :“何时更有郁蒸烦”(45)。据本集《炼丹砂·赠西虢周道全》,知本诗作于磻溪时期。

《题庞氏藤扇》,盖1177 年至1180 年间某秋。诗中曰 :“秋后虽然飙运爽”(46)。

《泺里陈氏草堂》,盖1177 年至1180 年间。据本集《黄鹤洞中仙·虢县渭南泺里》,知本诗作于磻溪时期。

《段生放筏》,龙门时期。诗中曰 :“段生放筏下西山”(47)。据本集《古调·陇山松》曰 ,“我居西山时六年”(48),知丘真人称龙门山为西山。

《飞仙》,年代同上。

《钟吕画》,年代同上。

《景福山居二首》,年代同上。

《述 怀四首》,年代同上。

《陇州杨氏携月桂栽见访四首》,龙门时期。据题。

《放雁》,年代同上。

《陇州堂下清梦轩》,年代同上。

《答陇州肖防判书召》(拟题),年代同上。

《自亭川回路次望龙门山》,年代同上。

《答曹王妃休休道者书 召》,年代同上。

《答京兆统军夹谷龙虎书召》,龙门时期。本集《古调·赠潍阳唐括姑》小序曰 :“予时在陇山,京兆统军夹 谷公专人书召(49)”。

《赠云外子孙可道西州行化》,盖1180 年冬至1187 年间。

《寄扶风荣宰》,年代同上。

《 恻隐》,年代同上。

《下手迟》,年代同上。

《聪明》,年代同上。

《弃本逐 末》,年代同上。

《进呈世宗皇帝》,年代同上。

《答宁海书召》,年代同上。

《闻诏起玉阳公戏作》,作于1187 年间。《七真年谱》曰,大定二十七年丁未(1187)“十一月十三日玉阳真人奉诏至燕”(50)。

《春晚登眺》,盖1188年至1191年间某春。诗中曰:“遥望西山官堠子”(51)。遥望陇山,盖作于终南时期。又据题。

《春寒》,盖1192年至1209 年间某春。诗中曰:“海上春风日日颠”(52)。是知作于栖霞时期。

《阳九百六》,亦作于1192年春至1209 年间。

《公山十四首》,1170 年至1186 年五月间。包括《公山》十首和《公山春》、《公山夏》、《公山秋》、《公山冬》四首,共十四首。十首之第一首曰 :“顶戴松花吃松子,松溪和月饮松风”(53)。《公山夏》曰:“遍撮山头三伏暑,却教化作一团冰”(54)。此四句皆为胡光谦《序》所引,可见《公山十四首》创作于关中,不迟于1186 年五月。诗题下小序曰 :“余乡,公山之阳,故作是诗” (55)。表明为忆旧怀乡之作。编排者不究其详,臆断为丘处机返栖霞后,实游公山之作,误排于此,造成混乱,不可为据。

《游鳌山二十首》(拟题),盖1192年春至1209年间。据前后诗。

《再游鳌山复留题二十首》(拟题)1209年。小序曰:“大安己巳胶西醮罢,道众相邀,再游鳌山复留题二十首” (56)。《七真年谱》曰:“大安元年己巳,长春真人年六十二,是年游鳌山,有诗二十首”(57)。

《中秋诗十五首》(拟题),盖1209 年或1214 年之八月十日。小序曰:“八月十日自昌乐县还潍州城北玉清观,作中秋诗”(58)。诗中曰 :“圣主登基万物安”(59)。1208年至丘处机奉诏西游之前,金朝先后有二帝登基。卫绍王于1208 年十一月登基,金宣 宗于1213 年九月即位。

(三) 歌(以下第二卷)

《清天歌八首》,盖1170 年至1220年间。

(四) 

《先天吟》,盖1170 年至1220 年间。

《度世吟》,诗中曰 :“返观今日道峥嵘,始得他年功卓荦”(60)。丘处机触景生情,忆当年王重阳创业事迹,是知作于栖霞时期。

《逍遥吟》,年代同上。

《自在吟》,年代同上。

《望海吟》,年代同上。

《仙游吟》,年代同上。

(五)颂

《赞道》,盖1170 年至1220年间。

《去惑》,年代同上。

《示众戒色》,年代同上。

(六)步虚词

凡二首,无副题。年代同上。

(七)世宗皇帝挽词

《世宗皇帝挽词》,1189年春。小序曰,大定己西岁(1189) 春,途经陕州,遽承哀诏,“谨缀挽词一首,用表诚恳云”(61)。

(八)古调

《速修》,盖1170 年至1180 年八月间。《觅破布衲衣》(拟题), 磻溪时期某年八月。全题曰 :“时八月间,令人持诗于县 中觅破布衲衣。” 小注曰 :“西虢也”(62)。

《陇山松》,1186 年春。诗曰 :“我居西山时六年……如何今岁上春月,平地忽遭樵斧侵”(63)。丘处机于大定二十年由磻溪迁居龙门山,居六年则至大定二十六年(1186) 

《赠潍阳唐括姑》(拟题),盖1186年。小序曰 :“予时在陇山”(64)。

《因旱作》,盖1186年至终南时期。

《赠华州沙涧寨刘校尉》,年代同上。

《愍物二首》,年代同上。

《六月庚午喜雨》,盖终南时期。诗中曰:“我闻东山雨,千载无西行。”疑作于关中。又曰:“平地涌三尺”(65)。疑作于终南祖庭,其地平原。

《题刘节使所藏显宗御画庄子》,盖终南时期至1199 年十月间。据前后诗。

《冬日郊外闲步》,盖1191年十月至1199 年十月间。诗中曰:“大海鱼游绝”(66)。当作于栖霞时期。又据题。

《秋风海上》,年代同上。

《登州修真观建黄箓醮》,作于1199年十月。诗中曰:“承安四年冬十月,大兴黄箓演金科”(67)。

《潍州城北千户新观》,盖1199 年十月至1214 年八月十日前。本诗为新建玉清观而作。本集七绝《中秋十五首》咏玉清观,不迟于1214 年八月十日。

《题莱州招远县云屯山观》,盖1199 年十月至1220 年间。

(九)五言短句

《警世》,盖1170 年至1220 年年间。

《登胶水北山》, 栖霞时期。胶水在今山东。《雪霁》,年代同上。

(十)五言长篇

《示众》,盖1170 年至1220 年间。

《海上述怀》,栖霞时期。据题。

《秋日艾山》(68),栖霞时期某秋。艾山在今山东栖霞县西北三十里。

《武官梨花》(69),栖霞时期。《金莲正宗记》卷 4 《长生刘真人传》曰 :“乃祖乃父世居武宫 ”(70)。《七真年 谱》曰:泰和三年癸亥,长生真人“升仙于武官灵虚观 ”(71)。武宫在今山东省。

《登道士谷山》(72),年代同上。道士谷在今山东省掖县。

(十一)五言律诗

《答虢县猛安镇国》(73),磻溪时期。据题。

《答虢县李四秀才》(74),磻溪时期某年冬。诗曰:“严冬极潇洒。”

《访终南怀道村宁之道留宿竹园》,盖1186 年冬至1188 年中秋后期间。据题可知作于终南时期。又据后诗。

《赞长生先生》,年代同上。

《赞玉阳先生》,年代同上。

《寄题磻溪太公庙》,年代同上。

《春日登览》,盖1187年春至1188年中秋后期间。据题。

《初雪》,盖1187年冬至1188年中秋后期间。据题。

《秋雨》,盖1188年秋。据题。

《出都》,1188年中秋后不久。大定二十八年(1188),丘处机奉诏至中都。中秋许放回山。此诗作于“乍出皇都” 归终南山的途中,即所谓 “长安一片锦,指日到无疑” (75)。

《博州战姑庭楸诗》,1191年。小序曰:“明昌辛亥(1191),途经此州……因得四十字,用纪不神之应(76)”。自终南返栖霞途中。

《登易州西山》,盖1191 年至1202 年春期间。据前后诗。

《题艾山》,年代同上。

《望崑嵛》,年代同上。

《登蓬莱阁》,年代同上。

《望海》,年代同上。

《山堂雨霁》,年代同上。

《夜深对月二首》,年代同上。

《初冬括马值雨》,盖1191 年至1201 年间某初冬。据题。

《初雪》,年代同上。

《游春》,盖1192 年至1202 年间某春。据题。

《泰和圭戍春夜雨二首》,1202 年春。据题。

《云峰》,盖1202年至1220 年间某夏。诗中曰 :“九夏时炎赫”(77)。

《筏木达胶东》(拟题),盖1202 年至1220 年间某农历八月。小序曰 :“修殿乏材,令工师筏木海北,至滨阻风,殆十余日。秋八月有九日方西南风,筏木乘之,始达胶东” (78)。

《自述》,盖1202年八月至1220 年间。

(十二)五言绝句

《蓝田》,盖守基时期。咏陕西蓝田县之蓝田山、蓝田谷和蓝水,蓝田距终南近,距磻溪、龙门山远。

《复归陇山二首》,龙门时期某夏。据题。又诗中曰:“云峰当夏奇”(79)。

《愍物二首》,盖1180 年夏至1185 年秋间。

《秋夜二首》,盖1180 年至1185 年间某秋。据题。

《清晓二首》,盖1180 年秋至1186 年五月间。

《清兴二首》,年代同上。诗中曰 :“酒倾金露滑,茶点玉芝香”(80)。此二句见于胡光谦《序》。

《造物三首》,年代同上。

《示众二十七首》,年代同上。第六首曰 :“有无皆自定,贪爱 复何为”(81)。此二句见于胡光谦《序》。

《修道二十首》,盖1180 年秋至栖霞时期。

《赞道十首》,年代同上。

(十三)无俗念(以下第三卷,皆为词)

《居磻溪》,磻溪时期。据题。

《岁寒守志》,磻溪时期某 冬。词中曰 :“求饭朝入西村。”又据题。

《抨棋》,盖1174年冬至1180年间。

《赞师》,年代同上。

《蓑衣》,年代同上。词中曰 :“我本忘名,人皆易号,唤作蓑衣客。”小注曰:“磻溪皆呼蓑衣先生”(82)。又据前词。

《竹》,年代同上。词中曰:“南溪新种,使我开青目”(83)。丘处机常唤磻溪为南溪。

《月》,年代同上。

《暮秋》盖1175 1180 年间某秋,据题。

《述怀》,盖1175年秋至1180 年秋间。

《仙景》,年代同上。

《乐道》,年代同上。

《性通》,年代同上。词中曰:“信步紫陌红尘,饥餐渴饮,度日随缘觅”(84)。盖指磻溪时期。

(十四)沁园春

《示众三首》,盖磻溪时期。

《心通》,年代同上。

《赞佛》,年代同上。

《九日虢县傅宅作朝真醮》,磻溪时期某重阳日。据题。

(十五)水龙吟

《西虢》,磻溪时期。据题。

《警世》,盖磻溪、龙门时期。

《夜晴》,年代同上。

《春兴二首》,盖1175 年至龙门时期某春。词中曰:“碧洞清泉”(85),“洞天春色”(86), 盖作于磻溪、龙门时期。又据题。

《道运》,盖1175 年春至龙门时期。词中曰:“洞天深,月明风袅”(87)。

(十六)满庭芳

《述怀》,磻溪时期。词曰:“逐疃巡村过处,儿童尽,呼饭留”(88)。

《警世》,盖磻溪时期至1185年间。

《寄谢》(拟题)1184 1185 年。小序曰:“余自东离海上,西入关中,十五余年” (89)。丘处机于大定九年十月与马、谭、刘三子随师重阳真人离开山东至汴梁。翌年,丘、马、谭、刘四友礼葬重阳师于关中刘蒋村。自大定九、十年算起,十五余年后为大定二十四、五年。

《九日》,盖1184年至栖霞时期某重阳日。据题。

(十七)神光灿

三首,原无题,盖守墓至栖霞时期。

(十八)上丹霄

《迷惑》,盖守墓至龙门时期。

《赠京兆府统军夹谷龙虎》,龙门时期。据本集《古训·赠潍阳唐括姑》小序,知丘处机在龙门时与夹谷龙虎交往。

《答陇 州防御裴满镇国》,年代同上。据题。

(十九)月中仙

《赏月》,盖守墓至龙门时期。

《山居》,盖磻溪、龙门时期。词中曰 :“更谢汧源众,衣餐助余长啸乐”(90)。汧源县即今陕西千阳县,位于磻溪、龙门之间。

《对松》,年代同上。词中曰:“爱洞天岩穴,深藏虚极”(91)。

(二十)瑶台月

《自咏》,年代同上。词中曰:“蓬头垢面,不管形骸摧挫”(92)。

《劝酒》,年代同上。词中曰:“时时访,山谷道人游戏”(93)。

    (二十一)木兰花慢

《转轮》,盖守墓、磻溪时期。

《感应屡至》(拟题),磻溪时期。全题曰:“西虢作善者多而感应屡至”(94)。

(二十二)望海潮

《学道》,年代同上。词中曰:“任垢面蓬头,纸袄麻衣”(95)。

《脱俗》,年代同上。词中曰 :“幽洞小溪”(96)。

(二十三)醉蓬莱

《九月十八日西虢刘氏醮》,磻溪时期某年九月十八日。据题。

(二十四)齐天乐

《忆法眷》,磻溪、龙门时期。词中曰,丘、刘、谭、马四人 “如今分头迥然,苦志勤心,磨炼各逃倾逝”(97)。

(二十五)汉宫春

《苦志》,盖1186 年。词中曰 :“二十年间,大魔交正阵”(98)。盖指入道修炼20年。丘处机1166年弃俗入道,经20 年至大定二十六年。

(二十六)留客位

《修道》,磻溪、龙门时期。词中咏七真人传教事,又曰:“叹我离群,忘形慵举”(99)。

(二十七)梅花引

《磻溪忆旧隐》,盖龙门至栖霞时期。本词怀念磻溪时期的生活。

(二十八)六么令

《法性》,守墓至栖霞时期。

(二十九)芰荷香

《乞食》,磻溪时期。据题。

(三十)喜迁莺

《炼心》,守墓至栖霞时期。

(三十一)双双燕

《春山》,盖磻溪至龙门时期某春。词中曰:“秀出洞天奇怪”(100)。又据题。

(三十二)凤栖梧

《寄东方学道者》,守墓、磻溪时期,由题可知作于关中。

《道友见访于磻溪》二首,磻溪时期。据题。

《述怀》,终南时期。词中曰:“醉卧终南山色里”(101)。

(三十三)万年春

《土埪》,磻溪时期。

《衲衣》,年代同上。据题。

《杜鹃》,年代同上。

《惊睡》,年代同上。《金莲正宗记》卷4《长春丘真人传》曰:“(丘真人于磻溪) 战睡魔,除杂念,前后七裁载,胁不占席”(102)。据题。

(三十四)忍辱仙人

《虢县元押司求》,年代同上。据题。

《春泽二首》,年代同上。

《春兴》,年代同上。

《声色》,年代同上。

《妙用二首》,1174 年九月至1186 年五月间。本词曰 :“般般放下头头是,选甚花街并柳市”(103)。又曰 :“天下周游身不动,人间照了心无用” (104)。皆见于胡光谦《序》。

(三十五)黄鹤洞中仙

《赠同道》,盖守墓、磻溪时期。词中曰:“踏尽铁鞋迷,不出庵门透”(105)。此二句见于胡光谦《序》。

《虢县渭南泺里》,磻溪时期。据题。《自述》,年代同上。词中曰:“顶笠披蓑人不知,便是风狂子”(106)。

(三十六)望蓬莱

《赠王乔二生》(用道藏本题),年代同上。小序曰:“王乔二生架屋于渭水之南,颇遂幽旷,因以《望蓬莱》词赠之”(107)。本集七绝《答乔生彼新丧偶欲休正入道》,作于磻溪时期。此乔生盖与彼乔生为同一人。

《秦川》,盖磻溪、龙门、终南时期。据题。

《南溪竹》,盖龙门、终南时期。题注曰:“磻溪,旧隐也” (108)。可知作于磻溪时期之后。

《游兴》,年代同上。词中曰:“飘篷客,天赐水云闲” (109)。是知作于关中。又据前词。

(三十七)青莲池上客

《入关》,1170年。大定十年重阳王真人仙逝。丘、马、 谭、刘同入关,“谒和李二真人于终南太平宫”,谋葬重阳真人。

《幽栖》,磻溪时期。词中曰:“一从东别长安道,西往磻溪庙”(110)。

(三十八)报师恩

《削发留髭》,盖守墓、磻溪时期。据后词。

《虢县渭南泺里二首》,磻溪时期。据题。

《赂众道友》,磻溪、龙门时期。据前后诗。

《踈慵》,年代同上。词中曰:“养成贫病疗无方”(111)。

(三十九)金莲出玉花

《得遇行化》,守墓末,磻溪初间。重阳真人于大定十年(1170) 正月初四仙逝。大定十二年(1172) 迁葬刘蒋村。本词曰:“(重阳) 魏因升遐,惊动秦川百万家”(112)。

《自述》,磻溪时期。词中曰:“蓬头构(垢) 面,不管形骸贫与贱”(113)。

《法门寺李生求》,年代同上。法门寺距磻溪近。

《夏旱》,年代同上。

《西虢南村》,年代同上。

《青峰》,磻溪时期某夏。词中曰:“南溪无景,与尔炎天销日永”(114)。

《至虢州与丹阳致魔作外界人被囚》,磻溪时期。据题。

(四十)悟南柯

《下元醮乔生簪菊二首》(用道藏本题),磻溪时期某十月十五左右。金本题曰:“西虢刘氏作下元醮,时乔生簪菊满头。”

《赠裴满子》(用道藏本题),龙门时期。金本题曰:“陇州防御裴满镇国因病召余下山,将还,乃子觅言,遂书此以赠”(115)。

(四十一)炼丹砂

《赠西虢周道全》,磻溪时期。据题。

(四十二)清心镜

《警杀生二首》,守墓、磻溪时期。

《赠西虢醮众时强公病噎疾》,磻溪时期。据题。

(四十三)玉炉三涧雪

《劝同道杨公不游海》,守墓、磻溪时期。

《勤劳》,年代同上。

《自咏二首》,磻溪时期。词中曰:“夜宿磻溪古庙”(116)。

《墓景二首》,磻溪、龙门时期。词中曰:“日落风生古洞”(117)。

(四十四)诉衷情

《九日后作二首》,疑龙门时期某重阳节后。词中曰:“孤城寒角韵悠扬”(118)。盖望陇州而作。

《风景》,终南时期。词中曰:“长安风景古今奇”(119)。

(四十五)解冤结

《赠醮众》,盖1170年至1176年间。

《自咏》,盖1176 年左右。词中曰 :“飘蓬十载,游程万里”(120)。盖指出家十载。丘处机大定六年弃俗入道,历十年则至大 定十六年(1176)

《觅饭》,盖1176年左右至1180年间。时属磻溪时期。据题。

(四十六)玩丹砂

《游历》,盖磻溪、龙门时期。词中曰:“寻常不贮一文金”(121)。

《土埪避暑》,疑终南时期某夏。因磻溪、龙门时期所居高凉,无需避暑。

《退道》,盖终南、栖霞时期。

(四十七)无漏子

《乐道》,盖磻溪时期。词中曰:“馁求餐,坊村没阻颜”(122)。

《秋霁》,盖龙门时期。词中曰:“上西山,斟北海”(123)。丘处机常称陇山为西山。

《假躯》,盖龙门至栖霞时期。

(四十八)恣逍遥

《赠道友二首》,盖守墓至栖霞时期。

(四十九)桃源忆故人

《丹阳屡传教诲寄答二首》,1174年九月至1183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间。1174 年九月,丘处机告别丹阳真人后入磻溪。《七真年谱》曰,大定二十三年癸卯(1183 ),“丹阳于十二月二十二日升仙于莱阳县游仙宫”(124)。

(五十)好离乡

《述怀二首》,磻溪时期。词中曰:“独坐向南溪”(125)。

(五十一)蓬莱阁

《仙山》,盖守墓、磻溪时期。据后词。本词当为思乡之作。

《述怀》,磻溪时期。词中曰:“栖霞客,西游栖在南溪侧”(126)。

(五十二)爇心香

《学道二首》,年代同上。词中曰 :“向深溪古洞弯跧”(127)。

(五十三)下手迟

《自咏二首》,磻溪、龙门时期。词中曰:“从师父西游……似长江一叶孤舟”(128)。

(五十四)心月照云溪

《乔生丧偶》,磻溪时期。本集七绝《答乔生彼新丧偶欲休心入道》作于磻溪时期。

(五十五)离苦海

《赠西虢周道全》,年代同上。据题。

(五十六)武陵春

《渭南杨五生朝》,年代同上。本集七绝《 寄杨五信士》、《题杨五纸扇》皆作于磻溪时期。

(五十七)水云游

《自咏》,年代同上。词中曰:“共磻溪一带豪民,结良因妙趣”(129)。

(五十八)望远行

《因旱赠渭南王坦公醮上诸道友》,年代同上。据题。

(五十九)鸟夜啼

《戒洗面》,守墓至终南时期。咏关中事。

(六十)贺圣朝

《静夜》,磻溪时期。词中曰:“向南溪独坐”(130)。

(六十一)无梦令

《戒奢二首》,守墓至终南时期。诗中曰:“陕右人人听我”(131)。

                                下篇

考证之后可以发现,《磻溪集》中的作品,以吟诵于磻溪、龙门和栖霞三个时期者居多 。这些作 品,内容丰富,绚烂多姿,足以编辑成生活系列 “照片”, 把丘处机这三段生平比较清晰地 “展览”出来。这些作品中,不少抒发了真实的感情,敞开了丘处机好大一块内心世界。毋庸讳言《磁溪集》中 也有些作品并不以文学性取胜,属于纯说教的宣传品。有些道士偏爱通俗的歌诀韵语。站在向群众 传教的角度看,这未尝不是一大优点。全真教前几代领袖擅长诗词。诗词比起一般歌诀韵语来,属于阳春白雪的范畴,对知识分子颇有吸引力。丘处机留下的纯说教的诗词,阐述宗教思想,描述宗教活动,其史料价值也不可小觑。

守墓和终南两个时期的作品,在《磻溪集》中收录的不多,难成系列。它们像萤火虫闪烁着零星微光。

                                  

丘、刘、谭、马四哲于鄠县秦渡镇真武庙举行神秘而著名的月夜会议,各言己志。《玄风庆会图》卷1曰:“马曰志贫,谭曰志是,刘曰志志,惟宗师曰志闲”(132)。“志闲” 即主动赋闲,不走争名于朝的“红道”,争利于市的“黄道”,也不走“爬格子”著书立说的“黑道”,而义无反顾地走清静无为之道。“志闲”决非易事,必须克服清闲时更容易冒头的世俗的各种欲望和有为思想,所以《七真年谱》将“志闲”记载为“斗闲”。“斗闲”和“志闲” 说法不同,内涵则一。斗闲或志闲是磻溪和龙门两个相连结的时期丘处机生活的主题。

斗闲时期,丘处机“涧饮谷食,耐辛苦寒暑,坚忍人之所不能堪,力行人之所不能守” (133)。苦修是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一,故磻溪、龙门时期也可以称为苦修时期。学者们对苦修时期的艰难困苦,多有论述,兹不重复。

丘处机坚持苦修生活,目的极为明确。《玉炉三涧雪·暮景第二首》下半阕曰:

        认得心田要妙,咄回世俗贪婪。自欣山谷卧松岩。情愿披粗食淡(134)。

“认得心田要妙” 即全真教主张的“明心见性”。丘处机在《无俗念·岁寒守志》一词中描述自己在寒埪中独自忍受冬夜穿门而入的凛冽寒风,清晨披着败衲瑟瑟抖抖地踏着积雪冰花去讨饭的情景,然后庄重地自我激励说 :

        昼夜参差,饥寒逼迫,早晚超生灭。须凭一志,撞开千古心月(135)。

“撞开千古心月” 也就是“明心见性”,即“忍辱调猿马,安闲度岁时”(《五绝·示众第二十首》) 

艰苦的生活,可以锻炼身体,增强体魄。《无俗念·居磻溪》曰:

选甚冷热残余,填肠塞肚,不假珍羞力。好弱将来糊口过,免得庖厨劳役。 壮贯皮囊,薰蒸关窍,图使添津液。色身轻健,法身容易将息(136)。

但丘处机苦修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是为了更好地修性。 “色身” 即身体,“法身”即性。所以词中曰:“色身轻健,法身容易将息”。

乞食受苦并不是修性的唯一手段,丘处机还通过学习道教教义以除去心中污垢,以及运用“坐忘”等法去修性。《无俗念·性通》上半阙曰:

****初转,慧风生,陡觉清凉无极。皓色凝空嘉气会,豁落尘烦胸臆。五贼奔亡,三尸逃遁,表里无踪迹。神思安泰,湛然不动戈戟(137)。

“****”指道教教义,“慧风生”即宗教智慧。运用宗教智慧认识世界和人生,则“陡觉清凉无极”,“豁落尘烦胸臆”。“五贼”指五行。《阴符经》曰:“天有五贼,见之者昌。”诸家注大都将五贼释为五行。“三尸”即人体内的三尸神,也叫三虫。“湛然不动戈戟”是形容思维活动达到静止不动的入定状态。也就是连世界的存在(五贼奔亡)和自己的存在(三尸逃遁)都忘记了,都感觉不到了。这一段所述修法,很像佛教的“止观”、“禅法”,又有道教的“坐忘法”的成分。丘处机也将之形容为“忘机息虑,返朴归原”,“清斋兀兀坐忘机”。

王重阳要求信徒们筑庵或筑“环堵”进行修炼,相当于“封关”、“闭关”。住庵或住环堵当然也是修性的一种方法。《无俗念·性通》下半阕曰 :

信步紫陌红尘,饥餐渴饮,度日随缘觅。物外闲中天地宝,时复玎珰敲击。后约参师,前程归路,自有真消息。鹤书来召,坐升云汉游历(138)。

丘处机把“闲”看成天地宝,就在于“闲”为修性提供了充足的时间,磻溪和龙门山如同大环堵。

修性是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二。

住庵或住环堵,不仅修性,而且修命。全真道士除了用养生法修命之外,还修炼内丹。内丹修炼是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三。

《水龙吟·道运》上半阕曰 :

混元南岳初开,瑞云透出昆仑表。星移电转,阴升阳降,红光缥渺。鹤舞鸾翔,看乌龟共赤蛇蟠绕。尽鸿濛一气,烹成造化,神仙道,片时了(139)。

词中出现了云、山、星、电、红光、鸿濛一气、鹤、鸾、龟、蛇等众多的自然景物和动物名词,但如果把这半阕词解释为写 景,则不通,令人莫名其妙。因为词中使用的并非这些名词的本义,而是喻义。这些名词均用作内丹术语。“星”与“电”,“阴”与“阳”,“鹤”与 “莺”,“乌龟”与“赤蛇”等比喻神与气、性与命。此外,“南岳”、“昆仑”比喻头部泥丸宫。“红光”则是炼内丹时眼前出现的景象。将这半阕解释为内丹修炼,则词意非常通畅。

《沁园春·心通》全篇描写炼内丹之情景 :

大智闲闲,放荡无拘,任其自然。寄雅怀幽兴,松间石上,高歌沉醉,月下风前。玉女吹笙,金童舞袖,送我醺醺入太玄。玄中理,尽浮沉浩浩,来自绵绵。

奇哉妙景难言,算别是,人间一洞天。傲立身敦厚,山磨岁月,从他轻薄,海变桑田。神气冲和,阴阳升降,已占逍遥陆地仙。无烦恼,任开怀纵笔,狂写诗篇(140)。

“神气冲和,阴阳升降”,形容以神驭气。“任其自然”、“浮沉浩浩”,指示修炼内丹时应掌握的原则。“醺醺 “如醉是修炼内丹时一种感觉,一种状态。至于“玉女吹笙,金童舞袖”, 则比喻炼内丹时调息呼吸。丘处机诗词中还有一些“吹笛”、“吹箫”的描写,均比喻内丹修炼。

丘处机在苦修时期既修性,亦修命,性命双修。《沁园春·示众》中有一句话可以概括丘处机的这种生活,叫作“向碧岩古洞,完全性命(141)”。性命双修,自然是以早证道果,飞腾太清为目标。丘处机唱道:“他年功满,化云天上九迹”(《无俗念·蓑衣》)142)。“修炼事,地轴锁天关。出有入无三尺剑,长生不死一丸丹,名列上仙班”(《望蓬莱·游兴》) 143)。除此之外,丘处机苦修于磻溪、龙门石洞土穴之中,远离政治中心和城镇,还有逃避现实之意。

丘处饥一再表白心迹 :

自解偷生岩嶂崖,谁能阐化****桥(《七律·幽居》)144)。

陕右不干浮世事,天涯曾遇大罗仙(《七律·答甘北镇孟秀才》)145)。

远害诚能依道力,施恩未解接神功(《七律·次韵银张八秀才》)146)。

世俗欢娱无所益,冥冥物外且韬光(《七律·中秋不见月》)147)。

和光同尘随是非,化声相待无相诘(《古调·速修》)148)。

        城中豪富各仁慈,应在磻溪长守拙(《古调·觅破布衲衣》)(149)。

        道友相看唯莫怪,贫闲守拙无相待(《凤栖梧·道友见访于磻溪》)(150)。

        清贫柔若祸难浸(《玩丹砂·游历》)(151)。

丘处机隐于山野,过着平静、安定的生活。

    虞集《道园学古录》五十《非非子幽室志》曰:

       昔者汴宋之将亡,而道士家之说,诡幻益甚,乃有豪杰之士,佯狂玩世,志之所存,则求返其真而已,谓之全真(152)。

与此同时,穿百衲衣、乞千家食,也是一种狂态。《万年春·衲衣》曰:“百片千条,上下穿联定。宽还正。外疏狂性,内放明珠茔”(153)。

此外,丘处机在深山中还有不少非常表现 :

扬眉瞬目开怀抱,散发披襟远市朝(《七律·幽居》)154)。

醉来石上披襟卧,觉后林间掉臂行(《七律·自咏》)155)。

饥时只解巡门乞,饱后兼能鼓腹歌(《七律·众道友问修行》)156)。

        乘嘉趣,对芳丛烂饮,一醉三年(《沁园春·九日虢县傅宅作朝真醮》)157)。

        幸得清凉无垢地,栖真且放日高眠(《七律·磻溪》)(158)。

寒来暑往,星移物换,得高眠昼(《水龙吟·春兴》)(159)。  

丘处机无拘无束,率性而行,充分享受了个性自由。放浪形骸,佯狂玩世的行为,也是对现实的不满和嘲弄,是精神上自我隔绝的一道屏障,自我保护的一种伪装。

陈垣先生极为欣赏王恽、徐琰、虞集、金源璹等人的评述,认为全真教“立教之初,本为不仕新朝,抱东海西山之意”,“持遗民态度”,“以逸民名初期之全真,诚得全真之真相”(160)。丘处机逃避现实,嘲弄现实,行东海西山之举,客观上与金政权保持了相当的距离。丘的信徒中也难免有忠于故宋、义不仕金的知识分子,无怪乎陈垣先生下此结论。

但丘处机苦修乃以度世成仙为终极目标,又无一言一词怀宋贬金,把他的玩世避世理解为纯宗教意义上的出世之举,看成对广义的世俗社会的批判,看成与遗民态度无关,亦未尝不可。王重阳和其他六位北宗真人的表现,与丘处机亦相似。全真教早期领袖们创教时的政治态度,至今仍是一个谜。

佯狂玩世是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四。

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五是读书。

丘处机自幼嗜好读书。入道以来,更以读书指导修行。自咏道:

吾之向道极心坚,佩服丹经自早年(《七律·坚志》) 161)。

西入磻溪、龙门后,仍读书不辍。《青莲池上客·入关》自咏曰 :

        重阳羽化登仙路,兄弟如何措? 各各劝修生觉悟。通无入有,静思忘念,密考丹经祖(162)。

这首词告沂我们,丘处机在师父重阳真人羽化之后,继续孜孜不倦地秘密地研读丹经。所谓 “丹经祖”,大概包括《周易参同契》、《黄庭经》、《入药镜》、《悟真篇》、《钟吕传道集》等奠基性质的丹经。

在磻溪时,丘处机还写下一首《七律·虢县银张五秀才处借书》,本是为赞颂银张五秀才慷慨乐助的美德,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同时记录了自己刻苦好学的事迹。诗曰:

盛族文章旧得名,芝兰玉树满阶庭。光辉代代生豪杰,讲论时时聚德星。顾我微才弘道晚,知君博学贯心灵。嘲吟不用多披览,续借闲书混杳冥(163)。

银张五秀才出身于世代书香门第,一方望族,本人亦博学多才。其宅为文人聚会、切磋学问的中心,相当于现代的学术沙龙。其藏书甚富,可想而知。而丘处机不只一次前去借书,所以称“续借”,而且专借“闲书”。所谓“闲书”,包括的范围就没有边际了。可见丘处机抱着开卷有益的宗旨,博览群书,不受世俗或传统条条框框的限制。

还有一首五律,题为《岭北西京留守夹谷清神索》。诗中曰 :

去年奉敕三冬往,今夏资书九月来(164)。

姚从吾先生以为这里的“书”亦指诗书而言(165)。姚先生的分析很值得参考。当然,这个“书”字也可以释为书信。

今天已无法知道丘处机在苦修时期读过哪些书,读过多少书。但可以肯定地说,苦修时期是丘处机一生中读书最多,也是从书本中汲取营养最多的时 期。因为这十三年,不仅是他最为空闲的时期,简直就像脱产自修一样,而他正值从 28 岁至 40 岁的 读书黄金时期。他就如同自修了几个现代硕士、博士学位一样,用渊博的知识和分析问题的能力充实、武装了自己。

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六是吟诗填词。

《望海潮·脱俗》下半阕曰 :

吾常志僻心颠,爱箪瓢淡薄,词翰嘲掀。幽洞小溪,开怀取兴,时成短句长篇。马胜花笺。任奋笔狂吟,走雾飞烟。放荡如如性,混终日,恣乾乾(166)。

丘处机在苦修生活中,兴之所至,笔走龙蛇,“吟诗闲度日”(《五律·答虢县猛安镇国》) 167)而已。丘处机题诗无纸,便到庙中收集駞马当诗笺。所谓“駞马”,即祭神用的“纸马”、“甲马”。《七律·磻溪庙觅马》专述此事,曰 :

闻说磻溪隐太公,岩高树密壮祠雄。花朝石窟龙吟雾 ,月夜山门虎啸风。万载熊罴名不朽,三春駞马献无穷。将诗为觅千余足,染翰聊为度日功(168)。

古有红叶题诗、罗帕题诗等佳话。丘处机纸马题诗,何等豁达,又何等浪漫。

丘处机喜爱“独立红尘外,孤吟碧嶂前”(《五律·答虢县李四秀才》)169),“独坐长松下,孤吟乱石边”(《五绝·复归陇山第二首》)170)。他用吟诗排遣闲愁。《金莲出玉花·青峰》曰 :

云收雨雾,露出青峰寒骨势。野静天空,岌岌高横碧落中。

南溪无景,与尔炎天销日永。永日题诗,不赋闲愁只赋伊(171)。

这首词使我们想起李白、辛弃疾。李白曰:“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辛弃疾曰:“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丘处机的《金莲出玉花·青峰》化用了李白、辛弃疾上述两首诗词的意境。

丘处机有时在土穴中吟咏。《万年春·土埪》曰 :

土穴秋来,温温渐觉阳和胜。幽栖兴,道家偏称,竦懒多贫病。

凛冽天寒,叶落山川净。窗前竞雪,飘风劲,热焙闲吟咏(172)。

独坐在穷乡僻壤土窑洞中,很可能是坐在土炕上,望着漫天风雪和白茫茫的荒凉山野,所有的人似乎都不复存在了。寂寞是消闲的孪生兄弟。丘处机通过吟诗与寂寞相抗争。他躺在石洞中吟诗自娱:“不妨居石室,高枕咏烟萝”(《五律·秋雨》)173) 。

丘处机无心以诗词在文学史上争得一席之地,他说:

著假空贪齐李杜,明真何必等松乔。研穷寿算文章力,岂夺虚无造化标(《七律·山居第三首》)174)。

他认为,即使能够与诗仙李白、诗圣杜甫齐名,也不过争得虚幻不实的假名。所以他并不刻意追求艺术技巧,作诗往往是随兴而发,所谓“胜境无穷言不尽,临风时顾一挥毫”(《七律·山居第一首》) 175)。由于感情真挚,反而写出了一些隽永清丽的诗词,并形成不事雕琢、潇洒淡雅、清新流畅的独特艺术风格。拙著《道经总论》第八章第五节《道经对文学艺术的影响》中,分析了丘处机的诗词艺术,此处不再重复(176)。当然,《磻溪集》中也有不少艺术水平不高的作品。总的说来,丘处机的词胜于诗,苦修时期的作品胜于栖霞时期的作品。

苦修时期的浅吟低唱,日积月累地陶冶,造就了丘处机的诗人气质。

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七是放情山水。

诗人在山水的庇护下,躲开了尘世的烦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清静圣洁的天地。诗人吟道:

如何脱免红尘境,似我登临碧嶂台。步步嬉游天汉出,时时腾踏野云开(《七律·答清河 氏》)177)。

峨峨峻岭接云衢, 古柏参差一万株。瑞草不容凡客凡,灵禽唯只道人呼(《七律·磻溪凿长春 洞》)178)。

不怨深山自采樵,山中别有好清标。幽居石室仙乡近,不假环墙世事遥(《七律·山居第二首》)179)。

        独自深山扼寂寥,闲云作伴屏喧嚣。耽墉不念生涯拙,好静唯便熟境销(《七律·山居第三首》)(180)。

         洞口时闻三岛鹤,天隅来访一蓑衣(《七律·春晓雨》)(181)。

         长歌爱屧临春水,独坐看云对晓风(《七律·次韵银张八秀才》)(182)。

丘处机对大自然情有独钟,深得其趣。

    清闲,使丘处机有充裕的时间思索博大深奥的哲学问题,大自然给他以宝贵的启迪。他凝望山谷,体会大道贵虚之理。诗中曰:

郁郁烟霞满谷中,冥冥心迹体虚空(《七律·次韵银张八秀才》)183)。

他杖策游山,观察自然万物之化。诗中曰:

吟诗闲度日,观化静临风(《五律·答虢县猛安镇国》)184) 。

丘处机师从造化,师从山水,不断净化和充实自己。望月则赞其圆洁:

洒脱圆明孤且洁,飘飘尘外不淹留(《七律·见月》) 185)。

赏蕉则赞其坚:

造化乾坤难比大,寻常风雨莫敢摧(《七律·芭蕉》)186)。

观竹则赞其直:

虚心翠竹,禀天然一气,生来清独(《无俗念·竹》)187)。

南溪竹,腾秀入青冥。直节虚心功未显,深根固蒂道先明,霜雪岂凋零(《望蓬莱·南溪竹》)188)。

对菊则赞其勇。《沁园春·九日虢县傅宅作朝真醮》后半阕曰:

黄花嫩蕊堪怜,散袅袅,清香满坐传,使众人得昧,皆明至道,群莺无语,独王秋天。艳杏妖桃,繁华春景,莫与凝霜敢斗坚。乘嘉趣,对芳丛烂饮,一醉三年(189)。

诗人以风花雪月传统的拟人化的优良品质自励、自喻。

丘处机敬重菊花还有怀念师父的深意在内。《悟南柯·下元醮乔生簪菊》曰:

烂熳黄金蕊,轻盈白玉枝。重阳留得下元时,醮谢星官,特地献真师(190)。

王喆号重阳。重阳日正是秋菊烂熳之时。

大自然陪伴丘处机度过漫长的苦修生活,忠实地安慰他,鼓励他,保护他,似有灵思与他交流。大自然已成为丘处机的挚友、生命和精神支柱。所以,与诗人朝夕相伴的山水花草一旦受到伤害,诗 人就难以忍受。比如,与他隐居处隔涧相望的一棵陇山孤松被人斧砍时,丘处机的心在一滴滴地淌血,痛苦万状。失 去了这位朋友,丘处机再也无法在陇山生活下去。丘处机用诗把这件事沉痛地记述下来,题曰《古调·陇山松》,全文如下:

我居西山时六年,山西上有松孤然。朝云霏微接关塞,暮雨淅沥交洞天。天生此境为吾伴,隔涧相陪远相看。郁郁苍苍气已佳,萧萧瑟瑟风声贯。连枝合抱垂重阴,受命已经千载深。如何今岁上春月,平地忽遭樵斧侵。斧声丁丁响溪谷,松烟惨惨愁山麓。也知天意我将归,故遗灵岩尔 先复。景亡人散复何陈,空山黯淡悲游人。自鹤高飞失行止,苍龙偃卧无精神。亦知物象终难固,凡 百有形皆有数。高歌物外归去来,大隐廛中益开悟(191)。

丘处机与大自然的深情,由此可窥一斑。

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八是深入农民。

丘处机在磻溪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身着褴褛衣衫,到附近村庄去乞食。“饥餐渴饮,逐时村巷求觅”(《无俗念·居磻溪》)192)。“求饭朝入西村”(《无俗念·岁寒守志》)(193)。除了乞食外,他还经常 到附近村庄去散步。《黄鹤洞中仙·虢县渭南泺里》曰:

此地风光胜,人物俱相应。水竹深藏数十家,户户知天命。

我爱清虚里,策杖寻幽径。每日巡村转一遭,信步闲吟咏(194)。

他有时深入农民家中去访问,留宿那里。《五律·访终南怀道村宁之道留宿竹园》就记录了这种情况。丘处机经常与樵夫、牧童为伍。《无俗念·蓑衣》曰:“时伴樵牧嬉游,春山绿水,带雨和烟适”(195) 。

丘处机在农民中结交了许多不拘形迹,可以推心置腹的忘形友。有时农民朋友携带食物、餐具来访,向他求教,丘处机与他们尽日畅谈,毫无倦意。《七律·赠王周二生见访》记载曰:

二公何事挈盘餐,出郭嬉游草莽间,宛转寻村来访道,因循乐道暂偷闲。深知旧有逍遥志 ,远看虚无崒葎山。尽日开怀恣谈笑,夜深同步月明还(196)。

他与农民朋友经常在一起高歌豪饮。《瑶台月·劝酒》曰:

时时访,山谷道人游戏。效猖狂,物外高吟。庆滑辣,杯中美味(197)。

《梅花引·磻溪旧隐》回忆当年共饮消夜酒的情景曰:

        溪东幸获忘形友,月下时斟消夜酒。酒杯停,月华清。披襟散发,欣欣唱道情(198)。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丘处机同农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农民们爱戴他,关心他。《无漏子·乐道》曰:“昏告宿,馁求食,坊村没阻颜”(199)。《满庭芳·述怀》曰:“逐疃巡村过处,儿童尽,呼饭相留”(200)。农民已经把他视为亲人。农民了解到他爱竹,主动在他窗前栽上几丛。《无俗念·竹》吟道:“好事东里田侯,南溪新种,使我开青目”(201)。天热时,农民纷纷赠扇子。他十分感动,留下了七绝《还杨五所惠纸扇》、《题杨五纸扇》、《题王生纸扇》、《题王二纸扇》、《题周道全纸扇》、《题庞氏藤扇》等作品。当农民遇到婚丧、盖房、节日等重大日子,他也题诗表示哀悼或祝贺,《磻溪集》中也留下了此类诗词。

丘处机与农民的感情愈来愈深。他一再歌颂他们“知命固穷皆淡薄,乐天清俭不奢华,随分保生涯”(《望蓬莱·赠王乔二生》)(202),“地灵人杰不生邪,时复伴烟霞”(《望蓬莱·秦川》)203),愿与他们“结良因妙趣”(《水云游·自咏》)204)。他与农民难舍难分。《水龙吟·西虢》下半阕曰 :

山秀水甜人义。遍访村,各生和气。我来不忍,轻归刘蒋,天心地肺。须待他时,暗淘真秀,育成丹桂去。长安路上,眠冰卧日,作终身异(205)。

丘处机是一位情深义重的人。

《磻溪集》告诉我们,丘处机遁入磻溪、龙门斗闲,虽然远离喧嚣的城镇,但由于他实地观察和亲身体验农民群众的生活,他的心离农民群众更近了。他并没有完全脱离社会。反而对社会底层的理解更深刻了。

古代,我国西北山区农民世世代代靠天吃饭,故阴晴雨雪牵动着农民的每一根神经。丘处机对待气象,亦喜农民之所喜,忧农民之所忧,与他们心心相印,休戚与共。

丘处机在《忍辱仙人·春泽第十二首》中欢呼春雨曰:

一泽天恩齐庆贺,群生地著无饥饿,愁态眉间都蹴破(206)。

在《忍辱仙人·春泽第一首》中,丘处机提前感受到农民庆祝春泽和夏收的喜悦:

        数载田苗长亢旱,今春雨雪何滋漫。嘉兆分明知过半,将来看,掀天大热歌讴满。

        二月花开成片段,千株柳发排堤岸。又待教人装好汉。相呼唤,提壶挈榼争跳窜(207)。

这样的诗词还有《忍辱仙人·春兴》、《无漏子·乐道》等。

当天旱之时,丘处机的心跌入深渊,为农民之苦大声疾呼。《古调·因旱作》写道:

青霄碧落常无雨,紫陌红尘唯播土。铄石流金万物焦,熔肠裂背群生苦(208)。

他根据天人感应的观点,在《望远行·因旱赠渭南王坦公醮上诸道友》、《乌夜啼·戒洗面》、《无梦令二首》等词中,一再告诫人们不要奢侈骄矜,以避免上天给予旱灾的惩罚。

他为自己无力拯救饥疫中的众生而痛心疾首,以至义愤填膺地抗议皇天后土。《古调·愍物二首》曰: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徒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呜呼天地广开辟,化出众生千百亿。暴恶相侵不暂停,循环受苦如何极。皇天后土皆有神,见死不救知何因 ! 下土悲心却无福,徒劳日夜含酸辛(209)。

丘处机竟然不怕得罪皇天后土,足见农民在他心中沉甸甸的分量。

道教主张“度人”。“度人”思想的现世部分,与孔子以“仁”为核心的古代人道主义思想是相通的,都认为人人均享有幸福生活的权利,人应当爱人,伤害别人乃是不善,应遭谴责。丘处机《五绝·愍物二首》曰:

皇天生万类,万类属皇天。何事纵陵虐,不教性命全 !

阴阳成造化,生灭递浮沉。最苦有情物,难当无善心(210)。

故而他在《清心镜·警杀生》一词中,强调人属三才,“万灵中,人最贵”的传统观点,警告愚夫不要以杀害生灵为游戏,小心下地狱!

丘处机的古代人道主义思想,当然来自道教信仰,来自他对儒家思想的吸收,同样也来自他对 农民贫困生活的深入了解和与农民结下的深情厚谊。《磻溪集》告诉我们,苦修生活对于形成和坚定丘处机的古代人道主义思想也起了重大作用。

丘处机斗闲的手段之九是传教。

丘处机留下不少纯说教的诗词。这类诗词既是用来自勉,又是用来宣传的。有些则是专门写给别人看的。如《颂·示众戒色》、《五言长篇·示众》、《五绝·示众二十七首》、《恣逍遥·赠道友》等。《五绝·示众二十七首》系统地阐述了有关人生虚幻、贪欲害生的道教教义,劝人性命双修。除了纯说教的诗词外,丘处机的其他诗词中,也大多包含道教思想。其中那些赠答之作,也是专门写给别人看的。这类作品中包含的道教思想,也带有宣传色彩。

有人登门求道,丘处机热情接待,但拒不受礼。他对送礼者说:

凡为道友欲相寻,不用浮财礼数钦。俗物光辉难买道,人情拘束易劳心(《七律·赠泾州(足+夹)趺郎中暨刘解元》)211)。

一位农民因丧妻,向丘处机请求入道(见《七绝·答乔生彼新丧偶欲休心入道》)。这首诗证明丘处机在磻溪、龙门进行收徒和主持入道仪的活动。

他耐心地指导信徒的修炼,启发他们克服修炼过程中的急躁情绪。《黄鹤洞中仙·赠同道》曰:

踏破铁鞋迷,不出庵门透。水到渠成本自然,行满功还就(212)。

同样的内容,又见于《玉炉三涧雪·劝同道杨公不游海》一词。

丘处机劝人参加斋醮活动。《解冤结·赠醮众》曰:

山河已定,干戈不起,太平时,八方和义。斋醮频修,盛答报,虚空天地。谢洪恩,暗中慈惠。

        千年一遇,神仙出世,幸遭逢,莫生轻易。供养精严,但一岁,胜如一岁。遇良辰,大家沉醉(213)。

《恣逍遥·赠众道友》曰:

        昔种良因,今生福地。虚空感,上真加卫。开坛阐化,垂恩普济。凡一月,于中建成三会。

        至日相呼,临时莫避。乘斋目,散心游戏。家中不足,眉头长系。也则是,浮生过了一世(214)。

丘处机应是主持斋醮活动之人。

在磻溪、龙门苦修时期,丘处机并没有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狭小的区域之内。他有时外出云游。《七律·答李四秀才邀住渭北》曰:“本来今岁合云游,性劣那堪道未周”(215)。他进过陇州城,有《七绝·陇州堂下清梦轩》为证。另一首《七绝·答陇州肖防判书召》小序曰:“因事别陇山,过亭川,届石灰寺,盘桓数日,趑趄未决。公书忽至,欣然乃还”(216)。 在返陇山的路上,他心情愉快地写了一首《七绝·自亭川回路次望龙门山》。丘处机有可能走到哪里,传教到哪里。

传教活动扩大了全真教的影响和势力,提高了丘处机的威望,也锻炼了他领导教团的才能。

丘处机在磻溪,开始时,只有普通知识分子同他交往,《磻溪集》留下一批这类诗作,如《七律·答甘北镇孟秀才》、《七律·答李四秀才邀住渭北》、《七律·答宰公子许秀才》、《七律·次韵银张八秀才》、《七律·虢县银张五秀才处借书》。随着名望的增长,丘处机在磻溪、龙门时,各级官员也逐渐慕名向他索诗,同他唱和或召见他。至终南时期,他已经化民成俗,名动公卿,束帛蒲车,相将岩壑。从《磻溪集》的诗词中可以看出他与官员交往的一些情况。如《上丹霄·答陇州防御裴满镇国》、《古调·赠维阳唐括姑》(括姑乃故丞相之女弟) 、《七律·岭北西京留守夹谷清神索》、《五律·答虢县猛安镇国》、《七绝·答京兆统军夹谷龙虎书召》、《七绝·答曹王妃休休道者书召》、《七绝·答陇州萧防判书召》、《忍辱仙人·虢县元押司求》。

终于,他名动京阙。《世宗皇帝挽词》小引曰 :

臣处机以大定戊申春二月,自终南召赴阙下,蒙赐以巾冠衫系,待诏于天长观……后五月十八日召见于长松岛。秋十月十日,再召见。剖析天人之理,颇惬宸衷。薄暮言归。翌日,上遣中使赐桃一盘。处机不食茶果十有余年。过荷圣恩,即啖一枚。中秋,以他事得旨,许放还山。仍赐钱十万,表而辞之(217)。

丘处机受到金朝最高统治者的礼遇,这是对他全真教领袖地位的承认。他的声名更加显赫。因此,丘处机对金世宗怀有刻骨铭心的感恩戴德之情。故而,当他返回终南山途中,惊闻世宗哀诏时,无限悲悼,写下充满感情的《世宗皇帝挽词》和小引。这次经历,使他加深了对局势和金政府的了解,也积累了同皇帝打交道的经验。

在磻溪、龙门时期,比起苦修和佯狂玩世来,传教活动尚是次要的,属于大无为中的小有为。

                                

丘处机在终南时期已不再苦修,东归栖霞后更是如此。他仍然不去走“红道”、“黄道” 或“黑道”,而是住在太虚观、昊天观等宫观里。他将这种生活称为“大隐”曰:“忘机不用苦清谈,大隐何烦住小庵”(《七律·次韵答奉圣州节度使移剌仲泽佳什》)218)。称为“清闲”,曰:“清闲不在苦幽栖,心上无尘到处宜”(《古 调·潍州城北千户新观》)219)。

“大隐”有与“苦修” 相同之处,即“和光同尘”。丘处机说:“游兴不随他物转,和光聊与世尘同”(《七律·秋旦与蓬莱道友游西溪》)220)。“随机接物外同尘,应变无方内入神”(《七律·达士》)221)。

丘处机稳坐宫观殿堂之上,其唱曰:“三竿红日眠犹在,十里青山坐对闲”(《七律·平山堂第三》)(222)。“山堂尽日萧然坐”(《七律·定海军节度使致政刘师鲁挈其子见访于栖霞太虚观》)223)。

丘处机仍钟情于山水。其曰:“白发苍颜未了仙,游山玩水且留连”(《七绝·游鳌山》)224)。“遁迹潜行道,虚心不坐禅。观空虽自在,遇景且留连”(《五言长篇·秋日艾山》(225)。

他仍喜爱花木。他歌咏翠竹直节虚心,香冷洁净,四季长青。最后唱道:“不待岁寒方见重,吟窗朝夕思无邪”(《七律·竹轩》)226)。

他仍喜爱吟诗。其曰:“修真野客非才子,行到鳌山亦有诗”(《七绝·游鳌山》)227)。

丘处机反复感叹人生如梦,对尘世仍持批判态度。他叹道:

鸣琴坐对烟霞客,笑指劳生一梦虚(《七律·题诸潘庵》)228)。

异日功成心爽悟,黄梁惊觉梦中身(《七律·送陈秀才完颜舍人赴试第二》)229)。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烟深如一梦中(《七律·落花》)(230)。

        百年一觉浮生梦,万事俱非恨寂寥(《七律·登临有感》)(231)。

        蝶梦惊千古,神游待百年(《五言长篇·秋日艾山》)(232)。

但是,在栖霞时期,客观形势已不允许丘处机像磻溪、龙门时期那样采取无为为主的生活态度。因为他东归栖霞前,孙不二、马丹阳、谭长真三真人已羽化。他东归栖霞后,刘长生、郝广宁、王玉阳 三真人也先后谢世。对丘处机来讲,领导全真教团的责任愈来愈重。丘处机采取了以有为为主的生活方针,即存无为而行有为。他这一时期的和光同尘不再表现为苦修和佯狂玩世,而表现为领导教团,与世周旋。

教务活动是丘处机栖霞时期生活的主题。栖霞时期,丘处机忙于教务。他穿梭般往返于山东各宫观之间,主持斋醮活动,视察教团,也免不了题字、题诗、礼仪应酬。《磻溪集》的诗词记录了这些活动:

        年年三伏上平山(《七律·平山堂》)(233)。

        三年四度乘嘉会(《七律·秋旦与蓬莱道友游西溪》)(234)。

明昌二年十月余到栖霞。三年五月蓬莱道友相邀度夏。自后数年为例,五月相邀耳(《七律·途中作》注)235)。

因遁北海修黄箓,宛转东莱谒翠岭(《七律·过盖公岘山》)236)。

予自昌阳醮罢,抵于王城永真观。南望烟霭之间,隐隐而见。道众相邀,迁延数日而方届(《七绝·游鳌山二十首》注)237)。

他游历了崂山上清宫、太清宫和太平兴国观等。《七绝·再游鳌山复留题二十首》注曰:“大安己巳胶西醮罢,道众相邀”(238)。《七绝·中秋诗十五首》注曰:“八月十日自昌乐县还潍州城北玉清观,作中秋诗十五首”(239)。丘处机为千户太均施修玉清观落成题写了《古调·潍州城北千户新观》,为云屯山旧庵址改建新观落成题写了《古调·题莱州招远县云屯山观》。

丘处机怀着巨大的热情,以全部身心投入了传教工作,不辞艰辛,不避危险。《七律·赴蓬莱狄氏醮踏晚登山》记述披星戴月曰:

        鸡鸣喔喔动精神,闭息登山上涌身。路恶才分瞥窃道,林深不辨往还人(240)。

《七律·过盖公岘山》描述登险履危曰 :

岘石崎岖马不禁,溪风萧飒虎难寻。山横剑戟参差大,气郁烟霞晻蔼深(241)。

丘处机不惧严寒。他说:“道人守拙何为耳,酷冒冰霜赴醮筵”(《七律·赴潍州北海醮》) 242)。他不畏路遥,吟诵道:“道众不游闲景色,天涯都是好丛林”( 《七律·过盖公岘山》) 243)。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丘处机教导徒众应云游四方,到各处去修炼,访道求证。总之,丘处机把主持宗教活动当作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

这一时期,丘处机胸怀壮志,气魄雄浑。在《五言长篇·海上述怀》中,他面对浩翰大海,倾吐远大抱负曰:

雅志横高节,虚心适大方。披云游汗漫,鼓棹泛沧浪。独立明千古,周行视八荒(244)。

在另外的诗中,他引用典故反复比喻自己的理想:

千尺丝轮直下垂,碧波深处钓鲸鲵(《古调·秋风海上》)245)。

时无钓鳌手,掷(牛+害)引长鲸(《五律·望海》)246)。

《庄子·外物》讲述了一则任公子钓鱼的寓言,告诫成大功业者应高瞻远瞩,志向远大,勿急勿躁,待时而动,效任氏之风。王重阳曾用此典,略作变通,将度化丘处机为弟子,比喻为任公子钓大鱼。丘处机也用此典,当用《庄子》原意。丘处机这几首诗的博大气势令人惊叹。但他没有透露他脑海中究竟装着何等伟大的理想,眼睛究竟盯着多么高远的目标。也许他正在苦思反战救民的妙策,正在搜寻推动全真教事业迅猛发展的历史契机? 这些只是今天的推测,后人谁也无法回答他当时在想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他日后成就了这两件伟业,与他诗歌的气魄很相称,证明他不是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口号诗人。

《磻溪集》中没有留下栖霞时期丘处机写给农民朋友的诗,但诗中反映达官贵人敬事丘处机者日益增多,如《七律·酬同知定海军节度使张侯雪中见访二首》、《七律·定海军节度使致政刘师鲁挈其子见访于栖霞太虚观》、《七律·次韵答奉圣州节度使移剌仲泽佳什》、《七律·送蓬莱州节度使 邹应中移镇兖州》、《七律·送陈秀才、完颜舍人赴试》等都反映了丘处机同他们的交往。丘处机乘金世宗优礼之势,返栖霞后大建琳宫,金章宗泰和八年敕赐额曰太虚观,李君妃加赐《玄都宝藏》六千余卷,驿送太虚观(247),更增加了丘处机的声望,达官贵人争相敬事本不足怪。当然,丘处机作为道教领袖、高道和诗人所表现出来的政治实力、宗教魅力和艺术气质,也是吸引或政治头脑敏捷、或追求精神寄托、或文化素质较高的各类达官贵人的重要因素。丘处机已经牢牢地确立了在金朝统治者心目中的重要地位。这种吸引力同样会对宋朝和蒙古政权统治者发生作用。

大定五年(1165年),金、宋议和。此后约三十年间,金、宋间保持相对和平的局面。丘处机在磻溪、龙门苦修,正值这一段和平时期的后期。该时期丘处机谴责战争的诗词不多,与时势有关。丘处机东归栖霞时,金世宗已去世两年,金朝的鼎盛时期已过。丘处机隐居栖霞时期,也是金朝衰落时期、多事之秋。金朝既要对付北方鞑靼等族的骚扰和反抗,镇压契丹诸乱和汉族农民的起义,又要与宋朝作战。自1211年起,强大起来的蒙古成吉思汗不断侵掠金朝,各地农民又纷纷起义,战争频仍,山东人民也深受其害。故栖霞时期丘处机的古代人道主义思想有所发展,主要表现为反战,表现为和平主义。

承安丁巳(1197 ) 冬至后大雪,北边战争又起,丘处机因雪联想到作战的兵士,写下一首《七律·苦雪》。其曰 :

冬前冬后雪漫漫,淑气销沉万物乾。出塞马惊山路险,防边人苦铁衣寒。虽愁海北边灵苦,幸喜山东士庶安。日费国资三十万,如何性命不凋残(248)。

这首诗虽然稍有曲笔,对金廷派兵戍边说了句好话,但总的意思仍很明显,同情饥寒交迫、随时都有战死可能的士兵,也哀怜在沉重军费负担下苦苦挣扎的贫苦农民。对人的生命的尊重与爱惜,是丘处机和平主义思想的出发点。还有一首五律题为《初冬括马值雨》曰:

十月滂沱雨,三更汹涌声。浮云连海峤,激水灌山城。野暗风波急,泥深道路倾。行人兼走马,一夜到天明(249)。

“括马”是金代马政中的一种制度。简单地说就是将战马分散寄养于民户,战争时则派遣官员将民众所代养的战马征集起来供战士使用。详见《金史》第44卷《兵志》。冒着农历十月滂沱冰冷的雨水,踏着泥泞黑暗的险路,战士和民夫赶着括来的战马,冻得瑟瑟发抖,艰难前行,走不到头。丘处机看到、听到这种场面,彻夜难眠。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如实记录,字里行间都充满对行人兼走马的悲惨命运的深切同情,表达了对战争的痛恨。随着年龄的增长,丘处机的诗更含蓄了,感情更深沉了,古代人道主义思想也更强烈了。

以上分苦修和大隐两个阶段分析了丘处机的生活与思想。丘处机的孝悌思想是不分阶段的,《磻溪集》对其孝悌思想也有所反映。

王重阳传教,凡接人初机,必先使读《孝经》、《道德经》,又教之以孝谨纯一,其立说多引六经为证。是以全真教极重孝德。丘处机亦如是,并贯彻始终。

丘处机幼亡父母,年长后已没有机会在父母面前尽孝。旋又西入关中,在父母身后尽修坟扫墓之孝也不可能。但他却尽了心中之孝。他在陕西,闻知乡中善士穿圹起塔,将其父母遗骨迁葬大莹之中,不胜感激,特填词寄谢,意诚情切。《满庭芳·寄谢(拟题) 》小序曰:

余自东离海上,西入关中,十五余年,舍身求道,圣贤是则,坟茔罢修,考妣枯骸孰加怜悯!迩闻乡中信士戮力葬之怀抱,不胜感激。无以为报,遂成小词,殷勤寄谢云(250)。

其词意已被小序说明,感激涕零而已。

    丘处机在师父王重阳生前恭执弟子礼。王重阳羽化后,丘刘谭马四哲扶柩归葬刘蒋村,依制守墓三年,尽孝礼。

《磻溪集》中还留有几首丘处机怀念王重阳的诗词。在《度世吟》中,丘处机深情地回忆王重阳度他为徒和创教的事迹,感叹“返观今日道峥嵘,始得他年功卓荦”,将王重阳与老子并列,歌颂说“师居东海乃犹龙”(251),可谓推崇备至。《无俗念·赞师》悲悼王重阳的羽化是无可弥补的重大损失,曰:“从师别后,更谁风范相继”(252)。《金莲出玉花·得遇行化》回忆王重阳羽化引起广大人民群众无限悲痛的情景,曰:“魏国升遐,惊动秦川百万家”(253)。《悟南柯·下元醮第二》曰:

烂熳黄金蕊,轻盈臼玉校,重阳留得下元时。醮谢星宫,特地献真师(254)。

每到重阳日、下元节,每睹秋菊摇曳,丘处机均会想起其师王重阳,并祭拜如仪。丘处机忆师、悼师、祭师,其尽孝比对亲生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孝德相联系者为“友悌”之德。《磻溪集》中,丘处机还留下赞颂师兄的作品。如《七律·赞丹阳长真悟道》、《五律·赞长生先生》、《五律·赞玉阳先生》;留下了寄给师兄的作品,如《金莲出玉花·虢州与丹阳致魔作》;留下了怀念共同生活的作品,如《满庭芳·九日》、《齐天乐·忆法眷》、《留客住·修道》、《青莲池上客·入关》。在一首《步虚词》中,他写道:

旷荡修真教,飘飘出世门。先师开户牖,归马动乾坤(255)。

马丹阳在陕西传教后,回到山东传教,羽化在那里。“归马”当指马丹阳。他在朝礼天尊时,也没有忘记祭拜已羽化的师父和大师兄。

                                     

《磻溪集》还有助于探讨有关全真教史的几个重要问题。

第一,丘处机西游的动机。

丘处机应成吉思汗之召,于成吉思汗十五年(1220) 正月十八日,率十八名弟子,自莱州昊天观启程,开始了往返长达四年之久的万里西游。丘处机在西域雪山行宫受到成吉思汗数次接见,为成吉思汗讲道,向其进言,深得信赖。成吉思汗接受忠谏,令蒙古军将帅注意在战争中不要滥杀无辜。此后,蒙古军队嗜杀之行确实有所收敛。丘处机还燕后,又借成吉思汗所授之权,救活汉族战俘二三万人。这些已是研究道教史、元史的学者们烂熟于心的史实。有关论述很多,如陈铭珪著《长春道教源流》、王国维著《长春真人西游记校注》、孙克宽著《宋元道教之发展》、陈垣著《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姚从吾著《元丘处机年谱》、吉冈义丰著《道教と佛教第一》、纪流著《成吉思汗封赏长春真人之谜》、吕锡琛著《道士、方士与王朝政治》等著作和佐中壮撰《长春真人研究抄》、梅崎谛道撰《长春真人丘处机にっぃて》、窪德忠撰《长春真人とその西游》、黄兆汉撰《丘处机及其〈磻溪词〉》等论文。对丘处机止杀之功,不少学者给予极高评价,赞为千秋伟业。指出其恩泽不仅及于中原人民,也及于西域各族,并帮助了成吉思汗,促进了元朝统一中国和各族间的文化交流。几乎没有人怀疑丘处机西游之行的巨大历史意义。

但是,丘处机应诏西游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文献中没有明确记载。这个问题像谜一样吸引了不少中外学者。一百多年来,时有争辩,高见迭出。大体上可归纳为止杀动机和兴教动机两种意见。

丘处机决意应诏,弟子尹志平的意见似乎起了推动作用。王恽撰《大元故清和妙道广化真人玄门掌教大宗师尹公道行碑铭并序》曰 :

先是,金宋交聘,公坚卧不起。至是,师请曰:“道其将行,开化度人,今其时矣。” 长春为首肯,决意北觐(256)。

“公” 即丘长春,“师”即尹志平。“开化度人”可以指振兴教团,也可以指劝导成吉思汗及其军队。弋彀撰《清和妙道广化真人尹宗师碑铭并序》记载尹志平的请词是“将以斯道觉斯民,今其时矣”(见《甘水仙源录》卷3), 意思相同。兴教乎? 止杀乎? 亦未明。

    《重阳教化集》卷三《三州五会化缘榜》引晋真人曰:

       若要真行者,须是修仁蕴德,济贫救苦,见人患难,常行拯救之心。或化诱善人入道修行。所行之事,先人后己,与万物无私,乃真行也(257)。

全真教所规定的真行,贯穿着古代人道主义精神,也包涵着发展教团的内容。

丘处机一生都在坚持内修真功,外修真行。《磻溪集》告诉我们,丘处机在苦修时期进一步树立和巩固了古代人道主义思想。在栖霞时期反战思想表现得异常强烈,如何止杀救生一定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磐石。另外,栖霞时期他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发展教团的工作。西游前夕,全真教第二代领导人惟有他硕果仅存。如何继承先师、先师兄们未竟之志,将全真教团引向兴盛,一定也是他苦苦思索的大事。在西游前夕的丘处机看来,制止蒙古军队的滥杀和发展全真教团是摆在他面前的最大的两件真行,是历史赋予他的神圣使命。他苦苦地耐心地等待着实行这两件真行的时机。成吉思汗派侍臣刘仲禄来诏见,无疑是天赐良机。丘处机明白,只有通过最高统治者,他才可能最有成效地完成神圣使命,最有价值地实现最大的两件真行,才可能既拯救了世人,又成就了自己。这应当就是丘处机西游的动机。丘处机果敢地抓住了机遇,谱写出万里西游的伟大篇章。

第二,丘处机西游的主观条件。

《金莲正宗记》卷4《长春丘真人传》之赞词,记燕台有三人讨论丘处机的评价问题。第一人说丘处机修真功的功德最大。第二人说丘处机立观度人的功德最大。第三人嘲笑前二人见小不见大,说丘处机西游万里、止杀救人的功德最大。信教者称量功德大小,学者则分析历史意义的大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西游万里都是最值得赞颂的一件奇迹。这件奇迹的发生与成功决不是偶然的。

姚从吾先生指出西游与苦修二者之间存在着内在联系:

丘处机隐居磻溪时期的生活:此事与后日万里远行,不屈不挠,能说服蒙古大汗有重大关系。兹就见于《磻溪集》者略举之。(一) 是生活刻苦……(二) 曰好学……() 曰,专一。求道专一,故志坚神定(258)。

黄兆汉先生表示赞同:

丘氏有了磻溪时期的苦修阶段,才能有日后的伟大成就和贡献(259)。

这种因果关系的见解,是十分深刻的。我们还可以把“因”从磻溪时期扩展到栖霞时期。四十余年来,丘处机似乎一直在等待着去完成一项伟大的历史使命,似乎一直在为迎接西游而充实自己。

西游前,丘处机潜藏着应诏西游的内在动力,这种动力十分强大。如前所述,第一,他具有止杀救人的强烈的古代人道主义思想;第二,他对发展全真教团怀着强烈的事业心。

丘处机读书勤奋,知识渊博。苦修时期长期深入社会基层,之后逐渐在上层统治阶级中广交朋友,既了解社会的基本矛盾,又洞晓统治者的治国能力。书本知识与实践知识相结合,养成了丘处机准确的政治判断和预见能力,所以他能对成吉思汗是否采纳他的忠告作出正确预测,能在蒙古、宋、金三个政权之间作出英明的历史性的战略选择。他的诗人气质,他的浪漫主义精神,使他敢于甚至乐于去冒西游风险。丘处机的这些主观条件一言以蔽之,叫作胆识过人。

长期苦修和性命双修,养成丘处机坚韧不拔的性格和吃苦耐劳的强健身体。这两条对于完成万里跋涉也是必不可少的。

西游前夕,全真教团已有相当实力,在人民群众中影响很大。当时,其余六真人已先后羽化,丘处机是全真教唯一健在的第二代领导人,是毫无争议的教主。丘处机本人也的确具有与崇高教主地位相称的道德、学问、气质、气度和组织能力。丘处机在中原地区拥有的对群众的巨大号召力,使成吉思汗高度重视他,敬畏他。因此,他成为诏见对象,同成吉思汗谈话时自有一种威严在。

成吉思汗比丘处机更威严。因为手握重兵,驰骋欧亚的成吉思汗终究比全真教主强有力得多。更何况丘处机仅带十八名手无寸铁的弟子深入铁骑兵营。诏见期间,如果不得成吉思汗欢心,丘处机随时都可能任人宰割。丘处机有应金世宗诏见的成功经验。他以谦恭而诚实的态度,渊博的知识和高超的谈话艺术,赢得了成吉思汗的好感、信赖和欢心,把握了完成西游历史使命的关键。

第三,早期全真教的内丹术。

《磻溪集》中的《清天歌》八首,实为一首。元末道士混然子王道渊撰《青天歌注释》,将《青天歌》( 即《清天歌》) 作为内丹经,其序曰 :

夫《青天歌》者……前十二句乃明修性之本体,中十二句为复命之工夫,末后八句形容性命混融,脱胎神化之妙也(260)。

陈铭珪批驳曰 :

长春《青天歌》系修性悟道后作,与重阳、丹阳所言并合符节。混然子以为丹诀,失其旨矣(261)。

陈铭珪进而扩大范围曰 :

然考《磻溪集》诸诗词皆言修性工夫,无一字及内丹(262)。

这也是陈铭珪对早期全真教的断言。

王重阳和七真留下了大量论述内丹术的诗词,铅汞龙虎、金丹大药等术语随处可见。王栖云曾曰:

祖师云:“本来真性号金丹,四假为炉炼作团。不染不思除妄想,自然滚出赴仙坛”(263)。

马丹阳曾曰:

虽歌词中每咏龙虎婴姹,皆寄言尔(264)。

陈铭珪援引这些论述,认为全真教所习仅为“静功”、“证道”、“调息”等性功。

早期全真教受佛教禅宗影响,非常重视“静功”、“证道”、“调息”等性功,以“明心见性”为最高修炼境界,但不等于不修命功,不等于不炼内丹。

让我们抛开有争议的《青天歌》及龙虎铅汞等术语,看看《磻溪集》中的其他一些吟咏。本文前面介绍丘处机在磻溪爱好读书、手不释卷时,曾引其自咏曰 “佩服丹经自早年”、 “密考丹经祖”等句(265)。丘处机不可能烧炼外丹。其佩服、密考的丹经当为内丹经典。尚无人指出“丹经”二字也是性功的寄言,当然 ,“丹经”也可用来泛指道经,不可完全为据。

《七律·次韵答奉圣州节度使移剌仲泽佳什》曰 :

黄庭雅弄琴三迭(266)。

这是以操琴比喻在上、中、下三丹田炼气。丹田炼气为内丹术的重要步骤。单纯的性功、调息等是不讲三丹田的。《五绝·示众第四首》曰:“最爱三田宝”(267)。“三田宝”一般指精气神,为炼内丹的药物。

《七律·答清河氏》曰 :

只恐丹砂脐下去,重教白雪耳边来(268)。

《水龙吟·夜晴》曰 :

从兹宝瓶坚固,玉浆时泥(269)。

这里的“丹砂”比喻“精”,“宝瓶”比喻肾宫,皆强调固精,为内丹修炼必须注意的事项。

《望蓬莱·游兴》曰 :

修炼事,地轴锁天关(270)。

《桃园忆故人·答丹阳》曰 :

百尺孤松影下,独弄周天卦(271)。

 内丹修炼将人体视为小宇宙,会阴部为地,脑中为天,所谓“地轴锁天关”大概就是下固精、上守神之意。内丹修炼用易卦的卦象变化指导火候,所以称“独弄周天卦”。

    上述诗词句都不大可能用来寄言性功。这些虽是只言片语,但可以证明丘处机炼内丹。王重阳和其它六子的诗词集中也有不少此类例证。

    王栖云、马丹阳等语录只是强调性命双修的最终目的在于明心见性,强调修性高于修命,指示学人不要沉滞于命功而将性功置于次要地位,并无要人只修性不修命之意。早期全真教是向信徒传授内丹术的。

第四,王重阳与钟吕的关系。

陈铭珪《长春道教源流》正确地指出,王重阳不可能从钟离权、吕洞宾亲受丹法,全真教始自王重阳。但他认为张大钟吕为祖师之说始自《金莲正宗记》。其曰 :

考《长春磻溪集》述其师行教事甚伙,无一字及钟吕。《集》中唯《题钟吕画》一诗……泛为称赞,不作私淑景行语也。当日张大其说,实始于樗栎道人,时长春化去已十余年矣(272)。

既然丘处机尚未尊钟吕,王重阳时则更无论矣。此说与事实不符。

《世宗挽词小引》记载丘处机于大定戊申春二月于燕京供奉吕洞宾之事,曰:

己巳,奉圣旨塑纯阳、重阳、丹阳三师像于官庵,彩绘供具,靡不精备(273)。

所谓“奉圣旨”,即奉金世宗的旨意。金世宗的旨意或者是批准丘处机的请求之意,或者是根据丘处机的介绍而主动下令,已示承认全真教之意。无论哪种情况,均表明丘处机早已奉钟吕为祖师。

    丘处机的师兄们也奉钟吕为严师。马钰《满庭芳·赴莱州黄箓大醮作》曰 :

祖师钟离传吕,吕公得,传授王公。王公了,秘传马钰,真行助真功(274)。

谭长真《酹江月》曰 :

吾门三祖,是钟吕海蟾,相传玄奥(275)。

七真奉钟吕为祖师的诗词还有很多。

    王重阳的词《酹江月》也奉钟、吕、海蟾为祖师,曰:

正阳的祖,又纯阳师父,修持深奥。更有真尊唯是叔,海蟾同居三岛。弟子重阳,侍尊玄妙。手内擎芝草。归依至理,就中偏许通耗(276)。

《磻溪集》和七真诗词可以说明这首词不是后人篡改的。张大钟吕为祖师之说,实始自王重阳。

第五,早期全真教与符箓。

元代王恽、徐琰、虞集、柳贯文、辛愿、张起岩诸儒盛赞早期全真教修持大略以识心见性、除情去欲、忍耻含垢、苦己利人为之宗,合于老庄本旨,与方术、符箓、烧炼、章醮等异端、末流不相干。这些赞词的前一半正确,后一半则偏颇。陈铭珪道长《长春道教源流》和陈垣先生《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是两部研究全真教的开拓性著作,资料翔实,多有创见,许多观点至今仍有生命力。但二位前贤大概受元儒碑刻、文集偏颇之处影响过深,有些结论不尽准确。陈铭珪认为丘处机于长春宫设金箓周天醮,是应金世宗之诏不得已而为之(277)。陈垣先生则明确地说:“全真不尚符箓烧炼”(278)。这两种说法不合事实,均由于为元儒所蔽。陈铭珪还有几点不够全面的看法,前面已述。

从《磻溪集》看,丘处机从磻溪时期到栖霞时期,从未停止主持斋瞧活动。他曾在虢县和陇州修过朝真醮、下元醮,在山东修过黄箓醮,在这几个地方主持过以谢恩、祈福、求雨和济度为内容的斋醮,在燕京奉旨作高功法师,主万春节醮事。丘处机主持的斋醮是标准的道教斋醮。斋醮活动中建有坛场。词曰:

开坛阐化,垂恩普济,凡一月,于中建成三会(《恣逍遥·赠道友》) 279)。

《七律·昌阳黄箓醮》曰 :

十月昌阳五谷饶,追思黄箓建清标。华灯羽服罗三殿,绛节霓旌下九霄。法事升坛千众集,香云结盖万神朝。从兹降福穰穰满,一县潜推百祸消(280)。

斋醮活动中有表奏。词曰 :

牒奏三天主,声闻九地司,存亡福庆已潜资(《悟南柯·下元醮》)281)。

斋醮活动中诵步虚词。《步虚词第二》曰:

宝炷成云篆,华灯簇夜光。星河初焕烂,钟磐乍悠扬。醮主承嘉会,虔心祷上苍。诸仙来顾盼,接引下虚皇(282)。

大型道教斋醮活动离不开符箓。《古调·登州修真观建黄箓醮》详细描述了一次大型道场,特别突出了符在斋醮活动中的作用。其中曰 :

承安四年冬十月,大兴黄箓演金科。赤书玉字先天有,白简真符破邪久。三级瑶坛映宝光,九卮神灯摛星斗。巉岩破钱鄂酆都山,列崎升仙不可攀。四夜严陈香火供,九朝时听步虚环(283)。

 “赤书”、“玉宇”、“真符”皆指符。“白简”为表章。全真教传戒也离不开符。《七律·福山县黄箓醮感应》之小序曰:“明昌甲寅秋九月建黄箓于福山县,二十八日午后,将传符受戒”(284)。

《长春真人西游记》记述丘处机西游往返途中以及回到天长观主管天下道教时期,继续主持了不少场斋醮。其他全真诗词集也有不少记述王重阳和其余六子主持一场场斋醮的诗词,有些诗词也记述了早期全真教使用符箓的情况。

《磻溪集》中还有一首值得注意的颂《赞道》,其曰:

前贤后圣无差别,异派同源化执迷。太一、混元开户牖,玄真直指上天梯(285)。

这首颂明确地宣称全真教在基本信仰方面与传统道教相同,从传授上讲是同一祖源。这表明早期全真教不仅主张儒释道三教合一,而且继承了传统道教。

《金史·章宗本纪》曰:

(明昌二年冬十月) 禁以太一、混元受箓私建庵室者(286)。

耶律楚材《西游录序》曰 :

        全真、大道、混元、太乙、三张,左道之术,老氏之邪也(287)。

“太一”即金代太一教,传太一三元法箓之术,以符药济人。“混元”不知何派,当亦属符箓派之列。丘处机《赞道》颂至少表明早期全真教并不排斥符箓派。

早期全真教也使用符箓,不足为奇。

注:

1)《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91册,第60页上下。 以下略写为“《珍本》91/60上下”的形式。

2)参阅饶宗颐著《词籍考》,香港大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283284页。

3)《珍本》91/60上。

4)陶湘《影刊宋金元明本词》,第1册,《叙录》,第17页下。中华书局,1961年。

5)《道藏》第3册,第383页中。文物出版社、上海书店、 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一版。以下略写为“《道藏》3/383中”的形式。

6)《珍本》91/4上。

7)《道藏》3/382上。

8)《珍本》91/4上。

9)参阅姚从吾:《元丘处机年谱》,第14页。 收于钱穆等著《中国学术史论集》四,中华文化出版事业社,19632月第3版。

10)《珍本》91/4上。

11)参阅姚从吾:《元丘处机年谱》,第14页。

12)《道藏》3/382下。

13)《珍本》91/5上。

14)《珍本》91/5上。

15)《道藏》3/376中。

16)《珍本》91/5下。

17)《玄风庆会图》卷1,第14页,上海涵芬楼1925年影印本。

18)《珍本》原缺,据《道藏》25/811下补。

19)《珍本》原缺,据《道藏》25/811下补。

20)《珍本》原缺,据《道藏》25/812上补。

21)《道藏》25/812上。

22)《珍本》原缺,据《道藏》25/812上补。

23)《道藏》25/812上。

24)《珍本》原缺,据《道藏》25/812上补。

25)《道藏》3/383下。

26)《珍本》原缺,据《道藏》25/812中补。

27)《珍本》原缺题和正文前51字,据《道藏》25/812中补。

28)《道藏》25/812中。

29)《珍本》91/6下。

30)《珍本》91/6下。

31)《道藏》3/384中。

32)《道藏》3/384中。

33)《珍本》91/7上。

34)《珍本》91/7上下。

35)《珍本》91/8下。

36(《珍本》91/9下。

37)《珍本》91/9下。

38)《珍本》91/11上。

39)《珍本》91/11上。

40)《珍本》91/12上下。

41)《珍本》91/13上。

42)《珍本》91/13上。

43)《珍本》91/13上。

44)《珍本》91/13上。

45)《珍本》91/13下。

46)《珍本》91/13下。

47)《珍本》91/13下。

48)《珍本》91/25上。

49)《珍本》91/25下。

50)《道藏》3/384中。

51)《珍本》91/16上。

52)《珍本》91/16上。

53)《珍本》91/16上。

54)《珍本》91/17上。

55)《珍本》91/16上。

56)《珍本》91/18下。

57)《道藏》3/385中。

58)《珍本》91/19下。

59)《珍本》91/20下。

60)《珍本》91/22上。

61)《珍本》91/24上下。

62)《珍本》91/25上。

63)《珍本》91/25上。

64)《珍本》91/25下。

65)《珍本》91/26下。

66)《珍本》91/26下。

67)《珍本》91/27下。

68)《珍本》原缺,据《道藏》25/826中补。

69)《珍本》原缺,据《道藏》25/826中补。

70)《道藏》3/357下。

71)《道藏》3/385中。

72)《珍本》原缺,据《道藏》25/826下补。

73)《珍本》原缺,据《道藏》25/827中补。

74)《珍本》原缺,据《道藏》25/827中补。

75)《珍本》91/29下。

76)《珍本》91/30下。

77)《珍本》91/32上。

78)《珍本》91/32上。

79)《珍本》91/32下。

80)《珍本》91/33上。

81)《珍本》91/33下。

82)《珍本》91/38上。

83)《珍本》91/38上。

84)《珍本》91/39上。

85)《珍本》91/41下。

86)《珍本》91/41下。

87)《珍本》91/42上。

88)《珍本》91/42上。

89)《珍本》91/42下。

90)《珍本》91/44下。

91)《珍本》91/44下。

92)《珍本》91/45上。

93)《珍本》91/45上。

94)《珍本》91/45下。

95)《珍本》91/46上。

96)《珍本》91/46上。

97)《珍本》91/46下。

98)《珍本》91/46下。

99)《珍本》91/47上。

100)《珍本》91/48上。

101)《珍本》91/49上。

102)《道藏》3/359上。

103)《珍本》91/50上。

104)《珍本》91/50下。

105)《珍本》91/50下。

106)《珍本》91/50下。

107)《珍本》91/51上。

108)《珍本》91/51上。

109)《珍本》91/51上。

110)《珍本》91/51下。

111)《珍本》91/52下。

112)《珍本》91/52下。

113)《珍本》91/52下。

114)《珍本》91/53上。

115)《珍本》91/53下。

116)《珍本》91/54下。

117)《珍本》91/55上。

118)《珍本》91/55上。

119)《珍本》91/55下。

120)《珍本》91/55下。

121)《珍本》91/56上。

122)《珍本》91/56下。

123)《珍本》91/56下。

124)《道藏》3/384上。

125)《珍本》91/57上。

126)《珍本》91/57下。

127)《珍本》91/58上。

128)《珍本》91/58上。

129)《珍本》91/59上。

130)《珍本》91/59下。

131)《珍本》91/59下。

132)《玄风庆会图》卷1,上海涵芬楼影印,1925年。

133)虞集《道园学古录》卷50《非非子幽室志》。

134)《珍本》91/55上。

135)《珍本》91/37上。

136)《珍本》91/37上。

137)《珍本》91/39上。

138)《珍本》91/39上下。

139)《珍本》91/42上。

140)《珍本》91/40上。

141)《珍本》91/39下。

142)《珍本》91/38上。

143)《珍本》91/51上下。

144)《珍本》91/4下。

145)《珍本》91/5上。

146)《道藏》25/812上。

147)《道藏》25/812中。

148)《珍本》91/25上。

149)《珍本》91/25上。

150)《珍本》91/48下。

151)《珍本》91/56上。

152)虞集《道园学古录》卷50《非非子幽室志》。

153)《珍本》91/49上。

154)《珍本》91/4下。

155)《珍本》91/4下。

156)《道藏》25/812上。

157)《珍本》91/40下。

158)《珍本》91/4上。

159)《珍本》91/41下。

160)参阅陈垣《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卷1《全真教之起源第一》,中华书局,19627月新1版。

161)《珍本》91/4下。

162)《珍本》91/51下。

163)《道藏》25/812上。

164)《珍本》91/7上。

165)姚从吾:《元丘处机年谱》,第16页。

166)《珍本》91/46上。

167)《道藏》25/827中。

168)《珍本》91/5上下。

169)《道藏》25/827中下。

170)《珍本》91/32下。

171)《珍本》91/53上。

172)《珍本》91/49上。

173)《珍本》91/29下。

174)《珍本》91/6下。

175)《珍本》91/6上。

176)参阅拙著《道经总论》,第387389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12月第1版。

177)《珍本》91/5下。

178)《珍本》91/4上。

179)《珍本》91/6上。

180)《珍本》91/6下。

181)《珍本》91/4下。

182)《道藏》25/812上。

183)《道藏》25/812上。

184)《道藏》25/827中。

185)《道藏》25/812中。

186)《珍本》91/6下。

187)《珍本》91/38上。

188)《珍本》91/51上。

189)《珍本》91/40下。

190)《珍本》91/53下。

191)《珍本》91/25上下。

192)《珍本》91/37上。

193)《珍本》91/37上。

194)《珍本》91/50下。

195)《珍本》91/38上。

196)《道藏》25/811下。

197)《珍本》91/45上。

198)《珍本》91/47下。

199)《珍本》91/56下。

200)《珍本》91/42上。

201)《珍本》91/38上。

202)《珍本》91/51上。

203)《珍本》91/51上。

204)《珍本》91/59上。

205)《珍本》91/41上。

206)《珍本》91/49下。

207)《珍本》91/49下。

208)《珍本》91/26上。

209)《珍本》91/26上。

210)《道藏》25/829中。

211)《珍本》91/5下。

212)《珍本》91/50下。

213)《珍本》91/55下。

214)《珍本》91/56下。

215)《道藏》25/811中。

216)《珍本》91/14下。

217)《珍本》91/23下—24上。

218)《珍本》91/11下。

219)《珍本》91/27下。

220)《珍本》91/8下。

221)《珍本》91/12上。

222)《珍本》91/8上。

223)《珍本》91/11上。

224)《珍本》91/18上。

225)《道藏》25/826中。

226)《珍本》91/11上。

227)《珍本》91/18上。

228)《珍本》91/8下。

229)《珍本》91/9上。

230)《珍本》91/9下。

231)《珍本》91/11上。

232)《道藏》25/826中。

233)《珍本》91/7下。

234)《珍本》91/8下。

235)《珍本》91/8下。

236)《珍本》91/10上。

237)《珍本》91/17上。

238)《珍本》91/18下。

239)《珍本》91/19下。

240)《珍本》91/9下。

241)《珍本》91/10上。

242)《珍本》91/9下。

243)《珍本》91/10上。

244)《珍本》91/28下。

245)《珍本》91/27上。

246)《珍本》91/31上。

247)见《金莲正宗记》、《七真年谱》、《长春真人本行碑》等。《七真年谱》记载施经于泰和七年,今从《金莲正宗记》和《元丘处机年谱》。

248)《珍本》91/7下。

249)《珍本》91/31下。

250)《珍本》91/42下。

251)《珍本》91/22上。

252)《珍本》91/37下。

253)《珍本》91/52下。

254)《珍本》91/53下。

255)《珍本》91/23下。

256)《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56。又见陈垣编纂、陈智超、曾庆瑛校补《道家金石略》,第689页。文物出版社,19886月第1版。

257)《道藏》25/788下。

258)姚从吾:《元丘处机年谱》,第1516页。

259)黄兆汉:《丘处机的〈 磻溪词〉》, 见《道教研究论文集》第214页。香港中文大学,1988年。

260)《道藏》2/890下。

261)《长春道教源流》卷330a。荔庄藏版。

262)《长春道教源流》卷329a

263)论志焕编次《盘山栖云王真人语录》,见《道藏》23/731上。

264)王颐中集《丹阳真人语录》,见《道藏》23/702中。

265)参阅注(161)、(162)。

266)《珍本》91/11下。

267)《珍本》91/33下。

268)《珍本》91/5下。

269)《珍本》91/41下。

270)《珍本》91/51下。

271)《珍本》91/57上。

272)《长春道教源流》卷112a

273)《珍本》91/24上。

274)《洞玄金玉集》卷10,《道藏》25/618下。

275)《水云集》卷中,《道藏》25/852下。

276)《重阳全真集》卷3,《道藏》25/710中。

277)《长春道教源流》卷326ab

278)陈垣:《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第3页。

279)《珍本》91/56下。

280)《珍本》91/9下—10上。

281)《珍本》91/53下。

282)《珍本》91/23下。

283)《珍本》91/27下。

284)《珍本》91/7上。

285)《珍本》91/23上下。

286)《金史》第1册,第219页。

287)耶律楚材著、向达校注《西游录》,序第1页。 中华书局,198110月第1版。

(上篇原载《文献》1994年第4期,题为《〈磻溪集〉创作时间考》。下篇原载《中国道教》1994年增刊,题为《从〈磻溪集〉看丘处机的苦修与隐居》。下篇又原载《道家文化研究》第9 辑,题为《从〈磻溪集〉看丘处机的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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